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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红楼梦》新校本1982年版【吕启祥回忆初稿,2021】
黄安年辑黄安年的博客/2025年7月11日发布,第36925篇【个人所藏资料-学术手稿XSSG052】
这里发布的是吕启祥写于2021春有关《红楼梦》新校注本1982年版的回忆初稿A部分,黄安年整理,搁置至今,择机修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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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研究所新校注《红楼梦》迄今已经出版了总共三版的全过程,全三册120回本的《红楼梦》新校本1982年8月第一版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作者署名曹雪芹、高鹗著。1981年5月20日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研究所前言中写道:本书校注工作开始于1975年,期间参加工作的人员陆续有所更替,工作时间长短不一,难以一一表明,难以参加实践先后为序,计参加本书校注工作的有:冯其庸、李希凡、刘梦溪、吕启祥、孙逊、沈天佑、沈彭年、应必诚、周雷、林冠夫、胡文彬、曾扬华、顾平旦、陶建基、徐贻庭、朱彤、张锦池、蔡义江、祝肇年、丁维忠。参加本书最后修改定稿的,校勘方面有冯其庸、林冠夫、徐贻庭,由冯其庸负责。注释方面有陶建基、吕启祥、朱彤、张锦池、丁维忠,由陶建基负责。全书的校注工作由冯其庸总负责。吴世昌、吴恩裕、吴组缃、周汝昌、启功等几位老红学家担任本书校注工作的顾问。以1982年第一版开始的人文社红楼梦版迄今印量已经数百万。【1】
十四年后,人民文学出版社1996年12月第二版出版,冯其庸在《红楼梦》校注本再版序中写道:本次的校注由冯其庸、林冠夫、吕启祥三位负责,冯其庸负总责,林冠夫负责校,吕启祥负责注。关于注释的修改和增补,计新增注释87条,补充和修改原注165条,其余所有注释,共2401条,从内容到文字亦重新作了一次审核认定;在校勘和标点、分段方面,重校的文字位数亦不在少。特别是此次重校过程中,仍用各脂本仔细复核,所以费力较多;至于标点和分段,则改动更多,不能一一例举。【2】
再过十二年,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7月第三版出版,作者署名改为曹雪芹著,无名氏续,程伟元、高鹗整理。 冯其庸在《红楼梦》校注本三版序中写道:这次校订,计正文修订共500余条,校记修订共100余条,注释修订共300余条,其中增加条目200余条,修改条目100余条;凡例修订共3条。参加修订共冯其庸、胡文彬、吕启祥、林冠夫四人。冯其庸负责正文的校订,吕启祥负责注释的修订和增补,胡文彬正文和注释两方面的工作都参加,并且由他来承担校和注两方面的合成工作,最后由冯其庸同意审阅和修改定稿。【3】
在第三版加印过程中又略有小的改动,2013年4月红楼梦校注组写道:“本书自2008年第三版至今,忽忽又将五载,在此期间,承广大读者和学界同仁关切,我们亦时时自省自检,发现仍存在若干疏漏和个别修改失当之处,包括印制过程中的失校。为了对读者负责,今年初,在冯其庸先生建议和主持下,对全书再做修订,具体操作悉委胡文彬、吕启祥两位,仍由胡文彬汇总,计改动正文及标点46处,注释16处。余者技术性的改动均归责任编辑徐文凯同志。
此次小的改动仍属第三版即同一版次的修葺。我们深知校书如扫落叶、注释如爬高坡,无有止境。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使本书减少讹误、趋向完善,是我们的愿望。是为记。”。【4】
迄今距离第三版又过13年,人文社出版的《红楼梦》新校本已经累计超过700万部。自1982年第一版出版至今近四十年,人们殷切盼望第四版《红楼梦》新校本面世。
现在先说说《红楼梦》新校本1982年第一版的出版。
1981年春,我执笔撰写了《关于〈红楼梦〉新校本的若干问题》一文。文章一开始谈到:《红楼梦》新校本的注释如同正文的校订一样,经历了一个曲折、反复的过程。如果说,现在的注释较之过去多少有所充实和提高的话,那是因为前人的注释,包括近年来出版的各种公开的和内部发行的评注本子,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基础;特别是在此次注释过程中,得到了各方面研究者和爱好者的热忱具体的指导和帮助,我们只不过将这些成果集中起来,努力加以反映而已。如果说这个注释现在看来还有许多缺陷以至错误,包括在选目、体例以及注文内容各方面还存在许多问题的话,那是因为我们的工作还很粗糙,经验还很缺乏,尤其是我们的知识、见闻、水平都十分有限的缘故。这里拟将我们在注释过程中的一些想法和做法略加申述,目的是和大家共同讨论,以便今后再版时修订。文章分以下四部分内容分别说明
(一)注释《红楼梦》这样一部古典白话小说,虽然不会象注释古代诗词散文一样遇到大量语言文字的障碍,然而《红楼梦》自有它难于读懂的地方,它不仅不同于古诗古文,而且和文学史上我国其它古典白话小说也不相同。由于作者所处时代的特点和他独特的生活经历以及艺术修养,使得这部作品在反映生活表达思想时具有自身的独特之点。所谓“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当然,对作品进行科学的分析和深人的探素是研究论著的任务;注释不是论文,也不是什么“读法”,远远不能也不必承担“解味”的任务。这里只是说,作为注释也应当顾及小说的特点,在选择条目和拟定注文的时候,应当充分注意到这部作品的独特之处,力求对“解味”有所助益。
譬如,《红楼梦》的作者立意打破历来才子佳人小说的窠臼,实践自己的创作主张,某些有关词语如“野史”、“理治之书”、“风月笔墨”等,若能稍加注释,就会有助于理解小说的创作。又如,《红楼梦》中地名人名等多用谐音寓意。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寓有“荒唐”、“无稽”、“情根”之意,甄英莲谐“真应怜”,元、迎、探、惜谐“原应叹息”,以及“席”与袭、“雪”与薛、“带”与黛等等。这在中国古典小说中,虽说是个传统的表现手法,但象《红楼梦》用得如此普遍、巧妙、自然,则可称独步。再次,《红楼梦》虽是白话小说,但其中包含着数量可观的诗、词、曲、赋、对联、匾额、简帖等等。这些古典韵文在过去各版的《石头记》或《红楼梦》中是不加注释的。对于一般读者说来,韵文部分本来文字障碍较多,难于读懂,何况《红楼梦》里的诗词和其它古典小说不同。其它小说中的“有诗为证”往往只同情节发生某种局部的表面的关联,如形容自然景色描绘人物状貌之类,有时甚至同内容游离,即使跳过去不看也无妨阅读;而《红楼梦》中的诗词曲赋等则是作品的有机部分,对于揭示人物的性格命运有不容忽视的意义,是作者在构思时就缜密地安排了的。因此,如果对这些韵文完全不加注解则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初读者对小说的理解和欣赏。复次,由于《红楼梦》反映生活的宏富深微,有中国封建社会的“百科全书”之誉。作者博闻广识,无所不通,其中关涉到天文历象、典章故实、官职制度、国体家风、建筑陈设、山林泉石、服饰玩器、琴棋书画、饮馔游宴、诊脉开方、释道迷信及至方言民俗等等,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几乎无所不包。这就给注释带来了很大的困难。对于这些知识性的东西,原则上我们还是要求尽可能地作出相应的注释,努力搜求,多方请教,以期能够给读者一些方便,追踪作者的广见博识于万一。最后,由于这个新校本是以脂评系统的庚辰本为底本的,其文字与现在通行的以程乙本为底本的本子有较多的歧异,其中某些字、词比较生僻或为读者所未曾习见。考虑到这种情况,我们也适当加了一些注释以利阅读,并可多少增加对于脂本文字某些优点的认识。
(二)《红楼梦》涉及的知识范围很广,虽是文学作品而有百科全书之誉。以我们的浅陋要对这部作品进行注释困难很多,只有老老实实地学习。所谓学习,包括翻阅资料,向书本学习;虚心求教,向专家学习;征求意见,向社会学习。目的是力求通过注释给读者增加一点知识,减少一点阅读的障碍。注释的过程的确就是学习的过程,这里有几种情况值得提出来说一说。
1.从完全无知到有所知识。《红楼梦》里的许多事物是我们从未见过或不曾听说的,在一般的辞典类书里也难以查到,简直无从注起。多承熟悉此类的前辈和专家一一给以指点说明,我们才比较地弄清了。在古建筑方面,《红楼梦》中从贾府的厅堂院落、厢庑游廊到大观园的亭台楼阁、山林泉石,涉及不少专门知识。这方面我们只有请教搞古建筑的同志,对照现存王府的屋宇以及参观大观园的模型等,才对书中出现的有关建筑术语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和某些感性的知识。《红楼梦》里写到不少医案药名也是注释中的一大难题,也只有请教内行之后才敢拟注。当然,注释不是开方子,不必处处详尽,事事坐实,但有时医理药性同小说情节密切相关,不予注解会影响对情节内容的了解。至于药名,也酌情作了一些注释,对于一般读者说来,或可增加些知识和阅读的兴味。总之,在注释过程中,碰到我们不懂不熟、比较专门的东西是很多的,尽管现在还远不能穷尽那些我们所未知的部分,但就已经注出的部分而言,确是一个从无知到有所知识的过程。
2.从知之不确到比较确切。在注释中常常遇到这样的情形,就是有些我们本以为懂了的或者一般也都这样解释的,而其实却经不起推敲,是并不那么准确的。经过多次反复,包括自己查考或别人指出,才发现原来弄错了,或有片面性,这样我们的认识就得到深化,注文中的某些错误也得以纠正。这种认识是否准确和完善则不一定。学海无涯,认识的过程是没有穷尽的,而且很可能出现反复。我们随时准备以新的更加准确和深刻的认识来代替现在的认识。
3.典故出处,力求贴切。《红楼梦》固然是白话小说,但毕竟是部古代作品。对于其中数量可观的古典韵文,既要作注就不可避免地要碰到典故出处问题。由于作者学识渊博,因而不少地方至今注不出来或没有把握,只有老老实实暂时不注或沿用成说。当然,由于参加工作的同志花费了不少功夫,翻书查典、切磋研讨,某些过去不知道的知道了,不准确的弄得较准确了。我们感到这方面还是有所进展或谓之小有突破也可以。往往看来是很细小的,对全书来说是微不足道的东西,得来也是颇花工夫煞费推敲的。我们在此次注释过程中对于典故出处是用心查找并力求贴切的。但我们的理解和注释是否符合作品的实际和作者的用意则有待检验。至于书中出典至今注不出来或没有把握的地方还是很多的,在《红楼梦》注释中还有许多未被认识的领域,有待于进一步的探索和研究。
(三)《红楼梦》这部杰作拥有十分广泛的读者对象:不仅治文史的阅读、研究它,各行各业也都有大批的爱好者;不仅多所阅历的成年人欣赏它,涉世不深的青年也愈来愈多地要求读懂它、正确理解它;不仅在国内影响巨大,而且在世界各国,读者和研究者也与日俱增。既然有不同年龄、不同地域、不同生活阅历、不同文化水平以至不同国籍的读者,那么在注释工作中也就应当注意到这种读者对象十分广泛的事实,着重地为青年读者着想,为文化水平较低的读者着想,为不大熟悉中国的历史文化和风俗习惯的读者着想。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选择条目比较宽、注文比较详的缘故。有些对于具备一定历史知识、文化修养和生活经验的读者是完全用不着注释的东西(对专家当然更是多余),但这既是一个普及本,就应当为广大读者考虑,适当增加一些注释。当然,这个界限不易掌握,详略繁简很难得体;这里只不过是把我们之所以这样考虑的原委加以说明,做到多少,只有在实践中逐步摸素。下面举出几种情况略加陈述。
1.由于时代生活的隔阂,有些词语如不加注释,今天的读者主要是青年读者会感到隔膜甚至不懂或误解。这里又有不同的情况:一种是该事物或习俗已不复存在或不再流行。还有一种情况是同一词汇,其含义与今天通行的解释差别很大甚至完全不同。这种情形很多。如“口号”并非“标语口号”而是“口占、随口吟成(诗句)”的意思(见第一回)诸如此类,不胜枚举。这些地方若不加以注释,有些读者就会用今天的眼光看待这些词语的意义,很容易发生误会,从而影响对作品的理解。
2.由于地域的不同,对于这部分读者是很容易懂得的方言俗语,对于另外一部分读者则往往是陌生难懂的,因而也宜注出。
人们都公认《红楼梦》是一部以北方口语为基础的白话小说,其中也吸收和驯化了某些方言词汇、村俗俚语成为整个文学语言的有机部分。在注释中顾及方言俗语这一方面会有助于读者认识《红楼梦》语言的丰富性。往往某个词语对于南方读者说来是不言而喻的,北方读者却不甚了了;反之亦然。因此遇到这种情形还是兼顾各地读者,适当加以注释为宜。当然,这类词语有的要将其色彩意味传达得准确恰当是不容易的,只能作出大体接近的解释,让读者联系上下文来体会这些词汇怎样增强了语言的表现力。
3.言浅意深。《红楼梦》的行文中时有这样的地方:文字看去浅近,并无难读之处,粗心的读者一掠也就过去了;实际上却含意颇深。如果有选择的加点注释,会有助于对作品的理解。
这些词语往往是某种人生经验或抽象哲理的比喻或隐括。如果不加注释,那么《红楼梦》的初读者是会感到很有障碍的。
(四)《红楼梦》注释水平的提高有赖于整个《红楼梦》研究的学术水平的提高。注释本身虽然是帮助阅读的一种工具和桥梁,带有普及性、知识性,但也要求将某些有关的研究成果及时地反映在其中。从这个意义上说,注释本身也体现着学术性。红学是不断发展的,注释也不能一成不变、一劳永逸。这里有两个问题值得一谈。
一是及时地吸取和反映新的研究成果问题。本文开始曾提过,注释不是论文,不可能也不必要承担对作品的分析研究的任务;但在研究中凡涉及到同注释有关的方面,包括名物考据、典故出处、词语诠释、情节理解等等,如果有了新的收获,就应据以充实和改进注释的内容。另外一个是如何对待学术界尚无定论、存在争议的问题。对此,我们认为应取慎重态度,不可强加于人。这里大致有几种处理方法:一是暂且不注;一是注释宜简,留待读者推考;一是介绍较有影响的一种或几种成说,供读者参考。还有一种情形是在不同意见中有的已查到了第一手材料,即以此为据。只是想说明我们在注释过程中力求反映现有的学术水平,力求客观一些、郑重一些以体现“双百”方针的精神。但实际上能够做到多少还很难说,这不仅因为我们的水平有限,而且还因为“红学”正在不断发展的缘故。【5】
注释:
【1】见雪芹、高鹗著,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研究所校注《红楼梦》(三册120回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第一版】黄安年的博客/2020年9月18日发布http://blog.sciencenet.cn/blog-415-1251045.html;http://blog.sciencenet.cn/blog-415-1251047.html;http://blog.sciencenet.cn/blog-415-1251049.html有关新版《红楼梦》送人民文学出版社付印和校对出版情况在冯其庸先生的《风雨平生—冯其庸口述自传》和叶君远著《冯其庸年谱》中均未叙述,人文社先后出版的数量等情况有待人文社同志专文细说。笔者手中的人文版版次和印次不详。
【2】曹雪芹、高鹗著,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研究所校注《红楼梦》(二册120回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6年第二版,黄安年的博客/2020年9月19日发布http://blog.sciencenet.cn/blog-415-1251195.html;http://blog.sciencenet.cn/blog-415-1251191.html
【3】曹雪芹著,无名氏续,程伟元、高鹗整理,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研究所校注《红楼梦》(二册120回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7月第三版】黄安年的博客/2020年9月19日发布http://blog.sciencenet.cn/blog-415-1251196.html;http://blog.sciencenet.cn/blog-415-1251201.html
【4】曹雪芹著,无名氏续,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研究所校注《红楼梦》(三册120回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7月第三版,2013年4月后印刷,安年的博客/2020年9月20日发布http://blog.sciencenet.cn/blog-415-1251303.html;http://blog.sciencenet.cn/blog-415-1251304.html;http://blog.sciencenet.cn/blog-415-1251305.html
【5】笔者已经发表的文章集中涉及新校本的有:
*《关于〈红楼梦〉新校本的若干问题》,1981年春执笔,《红楼梦学刊》,1982年第三辑。并载《红楼梦开卷录》、《<红楼梦>校读文存》。
*《〈红楼梦〉新校本校读记》,写于1983年春,《红楼梦学刊》,1983年第三期。并载《红楼梦开卷录》。
*《关于〈红楼梦〉再版注释的修订》,写于1993年10月,载《红楼梦学刊》,1994年第4辑。又载吕启祥著《红楼梦寻味录》、《<红楼梦>校读文存》。
*《感恩·忆旧·图新——写在“红楼梦”新校本出版二十五周年之际》,《红楼梦学刊》2007年第2期。写于2007年2月15日;并载《红楼梦会心录》商务印书馆增订版、《<红楼梦>校读文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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