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中西方物理教材的差异

龚明，中国科学技术大学

我对西方的教材的理解，经历过几个不同的阶段。很早的时候，我接触到西方的一些教材，只会用难易来衡量，而不是好坏。比如Landau的教材很难，Feynman的教材很难，但是有些教材却很简单。难的东西啃不下，简单的东西看不起。中国科大的教材难度比较大，适合我。我听人讲有些教材很有趣，我总是不以为然，总觉得如果要有趣，看故事会就可以了。

现在我做老师了，讲过很多年的课，看过不少教材，对它们的理解就不一样了。看教材的时候，我总是会想，如果是我，这个地方会怎么写，那个地方会怎么写。通过这个比较，我可以看出作者高明的地方在哪里，他是如何思考问题的，以及我自己的不足又在哪里。有一段时间，我相信自己能紧扣前沿，上课的时候会讲很多教材上没有的东西。后来，冷静下来，我会觉得这样的处理很可笑。因为一本好的书，不是要做到面面俱到，而是能用最简单、最直观的语言呈现最核心的概念。

这个学期我给大一学生上《力学》。我采用了科大的教材以及（麻省理工）Kleppner的《力学概念》，同时参考了（加州理工）Feynman的物理学讲义以及（耶鲁大学）Shankar的普通物理教材。我很早看过Kleppner的《力学概念》，体会不是特别深，觉得它很简单。现在我的观点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我觉得Feynman、Kleppner和Shankar的教材，是我见过的教材中最好的了。Kleppner和Shankar的教材，难度不大，细节很多，图像清晰，用的微积分少，非常适合自学。相比之下，国内的教材推导多，计算多，有些讨论晦涩难懂，不适合自学。这个思维的转变来自这样的一个自问自答：教材真的越难越好吗？我们国内的教材比麻省理工，耶鲁等大学的教材都要好，是我们的老师水平高，还是说我们的学生比这些学校的学生更厉害呢？显然，这背后的原因是，我们一味强调了难的一面，却忽略了它教育目的的一面：普通物理不是教学生解题，而是要培养一种思维。由此我知道，这些教材选材比较简单，计算不复杂，举例多和生活密切相关，是有道理的；而我们的一些教材的例题，往往和天体、黑洞、粒子等有关，美其名曰紧扣科学前沿，其实它们远离生活，远离实践，是起不到很好的教学效果的。从效果来看，这些教材更重视思维，而不是解题；国内一些教材看起来正好相反。

最近几年见到一些编物理教材的老师，他们说普通物理已经很成熟了，框架已经定下来了，无法做太大的调整了。其实，我们应该想到，现实生活总会有很多新的问题，新的现象，所以教材如果紧扣生活，肯定有源源不断的新话题，新内容。我相信，100年以后，普通物理的框架不会有根本改变，但是教材的内容会很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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