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中专那段时间所接受的教育，真不知道怎么写才好。大致应该分成两段：文革前和文革中。文革前又分成两段：工算是一段，读算是一段。工即是劳动，我们主要是在学校的校办工厂和校科研处。别的专业的有去校外工厂的。刚给我分到校办工厂劳动时，是让当喷漆工。有两个师傅带着我。现在想起来，竟然记不得是不是还有别的同学，可是在我的记忆里，干喷漆的只有我一个人。当时，看着师傅拿着喷枪扫来扫去，跟拿着盒子炮扫射一样，挺好玩的。开始师傅不让我拿盒子炮扫射，只让我拿砂纸打磨待喷漆或者已经喷过一遍漆的工件表面。这活干得挺没意思的。但这是师傅吩咐的，没有什么好说的，干就是了。当时喷漆车间有很强的味道，但是很香，师傅说是香蕉水，是一种溶剂，易燃易爆，我自然连碰都不敢碰。若干年后，我看有机化学，知道有种东西叫芳香烃，就跟这个香蕉水有关。几天后，师傅让我拿喷枪喷漆，我原来看师傅扫射时总要扫到工件外面什么也没有的地方。我觉得这样很浪费，就不打算跟师傅这么学，都是把喷枪扫到工件的边缘就往回扫。师傅看到说，不行，不能这么喷，这样喷的话，两边喷上的漆就比中间喷得多了，不均匀,而且多喷上的漆还会往下流，又浪费又不好看。所以在喷的过程中，必须要往外多喷一点，才能让工件上的漆更加均匀。我这才明白扫射的意义，当时感觉很惭愧。
在喷漆车间干活，手上沾的油漆，不容易洗掉，师傅就告诉我用煤油去洗。果然，用煤油洗手是比较干净。但新问题出现了。我做事比较马虎，洗手时，袖口也没卷起来，结果都让煤油给泡了。没过几天，手腕子上就开始长红色的小疱，而且奇痒无比。一到校医务室看医生，医生说我长的是玫瑰糠疹。这么个难受的病居然还有如此美好的名字？但不管怎么说，喷漆这个工种我是不能继续干下去了。
于是，就安排我去学车工。我很喜欢学车工，觉得站在车床边才像个正经的工人。当时学生多，做不到每人上一个床子，都是俩人上一个。于是两个人就轮流开车床。时间长了，什么车外圆、车端面、镗内圆和滚花这些最基本的操作很快就掌握了。只是磨刀没有来得及学，让人遗憾。不会磨刀就算不上真正的车工。之所以没继续干车工，是因为又分配我跟另外一个师傅去当机修钳工去了。
说是机修钳工，其实就是到处拆卸废旧机床。有的床子就锈得成了一个大铁疙瘩，费了很大的劲也拆不下来。这就需要一些辅助工具。如果键槽里的键锈死了，就得用凿子使劲凿。如果皮带轮锈住了，就得用皮带拿子。有的时候，还需要攻丝和套扣。几个星期下来，碰到过不少废旧机床。有的机床上的导轨锈迹斑斑，还人用刮铲去刮平。一头顶在身上大腿根处，两手扶着另一端在机床的导轨面上刮。有经验的师傅刮出来特别漂亮，手一拧就在导轨面上拧出一朵花来。而我遇到的那个床子一般的刮铲根本刮不动。带我的师傅就在刮铲前面焊上了合金钢。结果这下麻烦大了，合金钢当然很硬了，一铲刮下去，导轨面上就出来一个坑。这下导轨就报废了。师傅说，反正这床子也是废的，废了就废了吧。
后来回想起来，我干的这个机修钳工其实就是个打杂的。好像什么都干，可是什么都二把刀。我现在也没想明白，我这个机修钳工当时干的工作有什么意义。倒是机床结构我都弄明白了，天天看这些东西，看也看会了。
第二个学期的工，就是在科研处干活。我们学的是半导体器件专业，所以我们就在那儿学着给二极管焊引线。我们焊的是砷化镓光电二极管，晶体很小，一般的电烙铁焊头太粗，不能用。师傅们用大锉把焊头锉得很尖，这就能用来焊引线了。师傅还告诉我们，烙铁的焊头不能放在晶片上太长的时间，时间一长，就把晶片击穿了，这管子就报废了。可是我们当时哪里做得那么精准，把片子击穿是常事。师傅看到，就直着急，说这片子可贵了。可是那能有什么办法？不交出这样的学费，哪那么容易就学会呀。反正浪费得多了，这技术总也是有些进步的。只是等我们掌握了初步的技术之后，劳动就结束了。
再说学。刚一入学，一上课，发现原来初中学的东西有好多竟然都想不起来了。在初中时，每年暑假都有暑假作业。而中考之后，就没有暑假作业了，整天就是疯玩。所以开学后上英语课，居然最起码的现在完成时就完全没有印象了。Verb to have加上一个过去分词是什么意思？当时一看就懵了。英语如此，别的科目也好不到哪儿去。数学开始学三角。也学得稀里糊涂。而力学最糟糕。本来可以弄得很清楚的概念，让老师一讲，更乱了，更糊涂了。所以直到后来，我的力学就一直是一团糟，一直就没弄明白过。
文革中什么都别说了，全停课了，天天都在折腾。好像是1967年有那么一段时间，搞复课闹革命，把老师请回来上过几天课。也就那么几天。可是我还是很有印象的。我们请化学老师上课，老师就讲了原子内部的结构，什么能级、能层、电子的跃迁，金属与非金属的核外电子数是如何的不一样。还知道了惰性气体的核外电子数是最平衡稳定的。别看就这几天，至少还是让我学到了不少东西。至少后来我了解激光时，能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我也知道，物质的内在结构研究到了这个程度，物理与化学研究对象之间的区分也不那么明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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