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线上
上午九点钟被推进手术室。进入麻醉状态前的最后记忆是麻醉科张副主任,也是我楼下邻居的一个公式化的笑靥。然后一切便融化在迷茫的混沌中(后来得知手术一切顺利,仅术中等待标本活检的时间稍长了一些)。
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一股略带咸涩的软甜逐步向上渗透,在意识完全清醒之前便随着一涓液体异乎寻常地充满了我的口腔。我下意识地张口将它吐出,一口连着一口地,没完没了,迫得我不得不从甘甜的梦魇中重拾知觉。侧着头的我慢慢睁开眼睛,发现枕上一片殷红,枕边狼藉地堆着大量的卫生纸。时君(儿子)站在枕边连续地用卫生纸接着自我口中涌出的鲜血,一捧一捧地兜向垃圾桶。我心跳稍快,脸色苍白,但并没感到慌乱。妻不在身边,一定是到护士办公室去了。悠忽间,小医生带着一个更年轻的护士进来,在双腔管中分别注入一些凉水和空气,腹部顿时传来明显的凉意。随后,口腔中涌出的鲜血开始减少并趋于停止,但胃中的出血估计并未全停。时君还在,正在清洁着我脸上的殷红。枕头边的零乱也理顺了一些。我试图翻翻身,立刻被护士长按住,但我仍然将头侧向了左边,以便能清楚地去看心电监测器(不是故意的)的屏幕……。遗憾的是在看清监示器屏幕上的显示显示之前,我的意识又随著周围的一切淡出了视野……。
再次醒来,我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也能清楚地看到并理解心电监视器上的内容。屏幕上显示血压的高值已经超过六十,也知道当血压接近五十时,周围的环境便会朦胧甚至悄然隐去。但不知怎的,我没有焦虑,同时也没有特别的不适感,因为这是在我们自己的医院……。
这次清醒的时间较长,所以能仔细地研究屏幕上的内容,以及旁边医护们之间的对话。那小个子医生焦急地问道“怎么办?”护士长焦急地对医生回道:“快去开单子,申请至少两个A型血,再加开一条通道,还得设法快速地输血补液!你们的教授呢?“”看门诊去了。”“就你一个医生不行,赶快去,至少得找道总住院……!”接着又指着我的妻子说:“你跟护士一块去血库,一定得设法尽快将血取回来……”说罢向门口走去。悠然间,显示器屏幕及床边的人又开始模糊了……。在视觉完全消失之前,我茫然地看了看收拾着浸血纸巾的儿子,以及跟在医生后面走出病房的我妻,她紧张地明显地战抖着……。
再次醒来,是因为感觉脚被人长时间地摆弄,我想那一定是在扎针,但并不感觉疼(麻木了)。病房人很少,很安静,疲惫了的我轻轻闭上了眼睛,但听觉和思维依然存在,感觉也比较舒适……。
悠然,轻颖而杂乱的脚步声向床尾走来,感觉上似乎是一群人来到我的身边,轻微的叽喳声给病房带来了一丝生气。许是察觉有不少人进入病房,有护士赶到病房查看情况,原来来的全是本院职工,是首批来探视的科研处全体人员。见又有护士进入病房,探视者们大多退离病床,颇整齐地站成一排。回国不久刚任科研处长的王伟问道:”病人怎样,手术还顺利不?……已经出血性休克了呢!”,又说:“单一通道,速度这么慢,血压肯定上不来!他可是我们科研处的老同志,出了问题怎么交代?护士长呢?做手术的教授呢?快叫他们来!”很快,护士长来了,见了王处长赶紧解释道:“已经打电话了,教授正在看门诊,第二通道正在开启,又申请的二个鲜血已经取回。”王处长又道:“两个血不够!输血必须加快!要加压输血!病房现在还有带式血压计没有?像这种重要的休克抢救病人,叫一个实习护士打血管?就没有别的护士了吗?”护士见状,赶快走出病房,不一会,护士长走进病房并取回那种最原始的血压计。王处长接过去,将其绑在输液袋上……,护士长则蹲下身,替下了小护士的静脉穿刺操作。不一会儿加压输血及其第二通道的开通起到明显的作用,胃肠道的出血估计也基本停止,小医生进来报道又取回了两个400毫升的血,大约不到十分钟,我已有了自主张开眼睛的能力,并看到了手扶病床栏杆脸色惨白的妻子。
在上下两个输液通道的协同下,血压很快回升到70以上,我已经能主动地开始思考并正确地应答问题了。此时王伟低头看向我说:“还好吧?输液有保障就没问题了,我已吩咐他们,再准备两个血”。我挤出了一个勉强地微笑说道:“谢谢”。我不是医生,但做过五年的出血热病研究,对内科疾病的抢救尤其是DIC还比较了解。”他看看手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便转向科室其他人道:“下班了,我们走吧!”接着又回头向着我说:“知道你临床也不错,要相信医院,只要你心不慌,就不会有危险。”我没回答,但尽力地点了点头。妻的脸色此时也基本有了血色,她没讲客套话,只是跟在王处长身后送走了科研处的一群人。几分钟后,护士长再次进来,取下绑着的带式血压计,看着护士换上一袋新血液。
刚刚安静了一会儿,手术教授急匆匆地走进病房,忙不跌地问道:“还好吧?老李!一大堆病人走不开,忙死了!急死了!”不等说完便迫不及待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当晚八点钟以后,手术教授再次来到病房,对患者的体征进行了全面地检查,并开了一个急查血常规的医嘱,约一个小时后再次来看我,告诉我血常规的结果并安慰我道:“好了,血象不算太低,血也备上了,不会有事的。”
当晚,我旁边的床上收治了另一个抢救病人,医护往来较多,尽管脚步尽可能轻盈,但我的睡眠仍不安稳。懵懂中我中失却了方向感,看着医生护士们进进出出,总感觉他们走的方向不对,是朝着窗子那边,向那边走是会从窗口掉下去的。几乎一整夜我都迷迷糊糊的没睡好,就是担心着有人会从窗口跌下楼去。(清晨,在我不知道的某一刻,该重症患者果然走了)……。
大半年后我又上班了,约莫一年多后市医学会组织武汉医学会医学检验实验室管理协会,王处长推荐我作为科研实验室管理口的代表被遴选为武汉医学会临床检验管理协会的副理事长,但工作上他仍旧是我的同事与间接的上级(升医院管科研的副院长,已经不具体管我们了),大约又过了四年,作为发起人,我因长期任省市免疫学会副秘书长等多种因素,又兼任了武汉市医院管理协会常委及其武汉市科研实验室管理学会(我提议并主持筹建)理事长。我不喜欢出名,不喜欢做干部(也就是现在常说的做官),但很喜欢出点子,也的确有很多的主意。可再好的个人主张如果不能紧跟领导的步伐那都是需要自省的!所以,我乐意做上级推荐的没有报酬的学会工作!
而自那以后,在对王伟教授不熟悉的妻子心里一直就产生了这样一种看法,就是要感谢那位科研处的处长,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并曾多次提出要付诸实施,可惜被我给拦住了。
谨以此文纪念中国共产党的缔造者之一,伟大领袖毛泽东同志的诞辰。
转载本文请联系原作者获取授权,同时请注明本文来自李方和科学网博客。
链接地址:https://wap.sciencenet.cn/blog-588287-1483298.html?mobile=1
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