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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种地:亦开风气亦为师

已有 3744 次阅读 2013-10-23 21:47 |个人分类:建言新农村|系统分类:人物纪事| 生态农业, 新农村建设, 农场, 教授种地

教授种地:亦开风气亦为师

来源: 中国扶贫基金会    作者:王晓霞   时间:2013年10月22日      点击:131 讨论:4

编者按:教授种地,拿笔杆子的斯文人怎么拿起了锄把子?常人看来匪夷所思,却在正道农场书院变成了现实。作者亲自前来采访,我们由衷感谢。这也让我们看到我们所做的努力给社会带来的正向的意义,得到了他人的认可。

教授和一群理想主义青年下乡种地,这股魄力就来自于对当下很多问题的反思与担忧,这些问题,我们不去做,谁做?我们不去担当,谁去担当?虽然我们的生产并不一定能够得到很好地收益,但物质上得失,与我们能够探索践行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在正道农场形成一种和谐、幸福的人际关系相比,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因为后者有所成就,才真的能够在长远、本质上为人民服务!

 

当越来越多的农民背井离土、进城谋生时,一些都市人却想返朴归真、回到农村。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呢?本刊记者好奇地访问了下乡种地的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教授韩德强。他说:现在,种植业离不开农药、化肥、除草剂,养殖业离不开抗生素和激素,食品安全的源头出了问题。想吃到放心的疏菜瓜果、鸡鸭鱼肉,似乎只有一个办法——自己种。再说,中国传统知识分子推崇耕读世家,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相结合,我也很欣赏。于是就动员一些学生和朋友,下乡来了。

教授种地,这种现象有普遍意义吗?我们一起来贴近观察。


 

 

正道农场:既种农田,更种心田

从京港澳高速的河北定兴县出口右行200米,便来到一个特别的农场:正道农场。在商业上,农场属于北京安和四季绿色联盟有限公司。在思想上,韩德强教授发挥了指导作用。韩德强是我国著名经济学家,和谐社会理念的最早提出者之一。

现在,韩教授和十多位年轻的理想主义者一道,正在农场里建设并享受着他们理想中的人生状态:晴耕雨读,昼耕夜读,夏耕冬读,忙耕闲读。农场兼办书院,全称为正道农场书院。书院其实就是慕名而来者学习交流的场所,不注册,无编制,不收费,只是有好书,有学生。学生们边耕作、边读书。自然,韩教授自任这个有趣的书院院长。

经人介绍,今年初,韩教授认识了定兴县的一位拖拉机高手,全国劳动模范刘进禄。刘总拥有一个千亩农场——河北昌利农业旅游观光园,园区布局合理,基础设施完善,适合观光采摘。看到来自首都的韩教授有志于下乡从事有机种养,刘总便答应从自己的农场中辟出130亩果园和农田来支持。当韩教授带了一些朋友和学生到农场整理土地时,农场主被他们不怕脏不怕累的劲头所感动,在得知他们资金缺乏后,当即拍板,将租金又减7万元,只收18万。从此,韩教授便开始在京城的高校和河北的农场之间奔波,好在距离不远,车程只有一个半小时。

正道农场现有9个大棚,种植了生菜、空心菜、黄豆、花生、茼蒿等有机蔬菜。还有大片的苹果园、梨园,果园里散养着一些柴鸡、火鸡、珍珠鸡、鸳鸯、鹅。书院的书房里,摆放了一些古今中外的经典之作,飘散着淡淡的艾香味。从今年418日算起,农场经营已近半年。半年来,就经济上来说,种植、养殖损失不少,但其它方面却收获颇多。

由于不打农药、不套袋,苹果或被虫咬、被鸟啄、被太阳灼伤、或患腐烂病,往年能产20万斤的苹果园,今年品相相对较好的只有23万斤,西红柿也只有普遍产量的20%。由于缺乏经验,买回来的2000多只小鸡因被雨淋而患病,在短短一个多月里大批死去,现在只剩下200多只。据了解,包含土地租金、人员工资、农机具、有机肥等投入在内,预计农场今年将亏损四、五十万。

但他们却并不灰心。他们相信,有机农业一定是方向。毕业于北京林业大学、读大学期间就开始有机种植、被多家媒体报道的吴云龙,现在在正道农场做农艺师,在他的指导下,年轻人们学会了一些物理、生物防虫的方法,比如,在田地里放置黑光灯、黄光版,在地里种植三叶草,自己配置石硫合剂溶液喷洒。他们还使用苦参碱、川楝子和红糖发酵的溶液来防虫。韩德强介绍说,韩国、台湾、日本、美国等地区,受化肥、农药、除草剂、抗生素、激素的毒害比较早,因此对有机农业的探索也较早,已经形成了有机种植的一整套办法,可以相对有效地降低有机种植的巨大风险。

目前,正道农场初步形成了生态循环。果园里设置了防虫网,用粘在上面的飞虫喂鸡,鸡粪作为有机肥来种蔬果,口感很好但品相太差的有机苹果用来做酵素和苹果醋。记者在农场一个的酵素车间看到十多种陶瓷罐,大批以苹果和苦参碱等中草药为原料的酵素正在酿造中。据介绍,作为饮料的酵素不但口感独特,而且可以调节肠胃菌群,长期服用对身体很有好处,一瓶进口酵素的售价可达900元。



从事有机农业,需要技术,十分辛苦。了解到除草剂中的草甘膦对人的生殖能力有严重危害,他们坚拒除草剂。不用除草剂,其代价就是杂草疯长。在大豆地、花生地里,除草工作量大得惊人。刚拔完草,一周以后再看,又分不清哪是草、哪是苗了。

前不久,中国农科院有机种植委员会的一位专家来正道农场参观,在了解情况后,吃惊地说:你们竟然玩真的?原来,有机农业因投入大、风险高,一些企业在获得有机认证后,往往不再严格坚持有机标准,但其农产品却仍然贴着有机商标,堂而皇之地在各大超市销售。

假作真时真亦假,既然有些贴标签的产品并非名副其实,韩教授认为,他们的产品也不必去搞一个认证,自己的良心认证更真实、可靠。现在,已经有几十户北京的消费者预订了他们半年的蔬菜,农场要每周往这些谷东家里送货一次。谷东,顾名思义,即预定农产品的东家,其契约关系建立在相互信任上。

经历了5个月的农场劳动后,管自己叫新知青的大学生们晒黑了,身体却结实了。有个原先消瘦、经常感冒的年轻大学生,几个月下来,肌肉发达了,感冒少了。不仅如此,在离开城市搬到农场后,大学生们的心性也比从前更加沉静。尽管他们原本就是一些不追求世俗浮名和享受的年轻人,但农场接地气的生活方式,还是使得他们的身心得到很大改善,韩教授认为,这有利于年轻人志存高远,脚踏实地,培植好心田,担当历史重任。

人生,怎样才能活得有价值?韩德强和新知青们认为,一起劳动、一起读书,正道农场书院这条路,他们选对了。

 

弘毅农场:生态种植,高产传奇

山东临沂市的沂蒙山脚下,有一个村庄叫蒋家庄,是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蒋高明的故乡。2006年,蒋教授在村里承包了25亩最差的地,建起了一个生态农场,取名弘毅生态农场。

蒋高明曾任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基金会副秘书长,兼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与生物圈中国国家委员会副秘书长,在恢复生态学领域,他第一次提出了沙地草地生态恢复的以地养地模式、借助自然力恢复以及畜南下、禽北上等新观点。其提出的多项建议受到国家、北京市政府的采纳。其中,关于绿色奥运慎用火炬树的建议被北京市政府正式采纳。

蒋高明回乡承包的土地是村里最差的低产田,土层厚度只有薄薄的15厘米,下面是一些碎石。这块地里打不出多少粮食,30年前公社生产队曾将这片地辟为秋收晒场。但蒋高明承包后,却在这里书写了生态农业的传奇。



 

简言之,蒋高明种地的秘诀是六个不用:不用化肥、农药、除草剂、添加剂、农膜和转基因技术。这一种地办法,听起来甚至有点荒唐,但却是蒋高明的坚持。其思路是培肥地力,形成生态循环,即农作物秸秆微储鲜秸草或青贮秸秆牛粪沼气农田。此外,还包括用昆虫(用牛粪养殖的蚯蚓、黄粉虫)、害虫(通过诱虫灯捕杀)来散养禽类(鸡、鹅),而禽粪又能肥田。这样的生态循环系统建立后,不仅提高了农产品的品质,减少了环境污染,而且恢复了生物的多样性。现在的弘毅农场,麻雀、燕子安了家,各种害虫的天敌,乃至刺猬、野鸡、蛇都相继出现。

弘毅农场通过物理+生物的方法防治害虫,整个生长季节用诱虫灯捕获害虫,捕获的害虫可用来养鸡,或直接在玉米田里养鸡,将害虫变成鸡的饲料。农田里的杂草通过人工加生物的方法控制,农作物生长初期,由人工锄草三四次,待农作物长高后,将鹅直接赶入农田吃草。收获的无农药、无除草剂的杂草,直接作为鹅、淡水鱼、蝗虫等经济动物的饲料。在弘毅生态农场,所有的植物、动物和微生物形成了一个完整、无污染的生态链。

由于实行了生态农业,利用生物的多样性发挥防虫作用,现在弘毅农场的害虫已自然、显著地减少。农场里安装了几十盏脉冲式杀虫灯,蒋高明所带的研究生们每天要对所诱杀害虫成虫的数量、重量做测定和记录。几年来的记录显示,害虫捕获量从0.45 公斤/天(2009)下降到 0.02 公斤/ (2012); 每盏灯的年捕获量从33.8 公斤 下降到 2.4 公斤。这一成果,正是他借助自然力恢复理论的成功实践。

欲取之,必养之。蒋高明用有机肥养地4年后,完全不用化肥的小麦、玉米产量,比常规化肥农业模式(856.5公斤/)不仅未下降,反而增产17%。到第7个年头,经济效益上,秸秆养牛、生态养猪、林下养鸭、养鸡、有机粮食、有机水果的净收入达40万元/年,带动了10个大学生和农民就业,不仅收回了全部投资,还将农场规模扩大到了120亩。蒋家庄村民看到了效益,开始主动与弘毅农场合作。

生态学专家蒋高明以自己的亲身试验证明,长期以来一些农业专家中国搞生态农业会饿死人的担心,其实站不住脚。搞生态农业,不但可以吃饱,还可以吃好。同时,他的实践也给中国农业这样的启示:在重视种子改良的同时,更应注重培肥地力。对滋养人类的耕地,要变掠夺为保养。只有土地健康,人类才能健康。

 

教授种地:立足自身,体现担当

还有一些教授,开展着另一些形式的探索。

2011年,当中国农业大学教授张泽俊回山东老家承包大棚时,有村民私下议论:他是在城市混不下去,才回村种地。张泽俊采用有机肥、无农药、土地修复植物养根等耕作方式,种植了黑土豆、橄榄花生、秋葵、观赏南瓜等 10多种高价值的农作物。为了给菌类的菌棒增加营养,他除了用棉壳、麸皮外,还增加了一定比例的食用白糖。为了预防蔬菜白粉病、霜霉病、灰霉病、炭疽病、角斑病,他采用了新型无公害无残留的杀菌电生功能水。新品种、新技术的使用,使张泽俊每亩的经济收入低则3000元,多达10000元。教授种地的产出,让仍处于贫困中的乡亲们看到了出路。

近几年来,北京的小毛驴农场引领了生态农业的时尚。石嫣是中国人民大学的博士生,也是国内首位公费赴美务农学生。回国后,她在导师温铁军的指导下,以社区支持农业的方式,在京郊的苏家坨镇创办了小毛驴农场。市区客户基于对有机农产品的渴求,以及对小毛驴农场品牌的信赖,或在农场租一小块地自己种植,或提前付费由农场提供农产品,从而实现了客户和农场的双赢,为有机农业在国内的生存进行了艰难的探索。

……

正道农场、弘毅农场、小毛驴农场,这些农场的创办者,有的是学农出身,有的原本与农不沾边。他们放弃相对舒适的城市生活,弯腰耕耘在农田,体现了在食品安全问题严重的当下知识分子的一种担当。当今天的绝大多数农民离开化肥农药已经不晓得如何耕作时,当我们的土地已经被化学工业品深重毒害时,当绝大多数消费者担忧食品安全却又只能无奈接受时,这些士不可以不弘毅的知识分子正在用自己的智慧和汗水探索一条新路。

曾经,脱掉农皮是农家子弟寒窗苦读的动力,即使北漂、蜗居也不愿再回家乡。世易时移,今天,一些有担当的教授从自身做起,一些有社会责任感的青年从和泥土打交道起步,正在拯救着我们的农业、我们的健康。也正是在这一拯救中,他们才更加深切地体会到,我国的农业危机已经非常严重。

采访中,韩教授告诉记者,多年来化肥、农药的大量、长期使用,按理说,会增加农地的毒性,但奇怪的是,害虫不减反增。他认为,这说明害虫也在随着农地毒性的增加而不断推陈出新。蒋教授则发现,有的地块花生疯长”——光长秧不结果,他认为,根源可能是土壤中残留的农膜;有的田里出现胖蒜”——光长皮不结蒜瓣,则可能是由于过量使用化肥导致,因为这一问题在增施有机肥后基本解决。

有机农产品,人人渴求,而从事有机种植,则需要下大决心。一般来说,多年施用化肥、农药的农地,需经历三年脱毒期,即头三年要用有机肥来养地,以帮助自然地力的恢复,而不追求产出。这与多年来掠夺、毒害地力的方式正好相反。租下一块地来,却要等、要养,这一关,非有志者难以做到,而教授们做到了。在从事有机农业的过程中,这些教授们不仅向传统学习,也吸取现代农业技术。他们普遍采用了滴灌、喷灌等灌溉技术以节水,运用防虫网、灭虫灯来减少病虫害。这种古今结合、洋为中用的种植技术,为有机种植开辟了广阔前景。

蒋高明认为,如果人勤快、善学习,生态农业根本不可能饿死人,而且还会是中国未来农业的方向。他觉得,如果他的实验在更大范围得到验证,依靠发展生态循环型农业,中国至少有50%的化肥厂可以关闭,其环境保护与节能减排的意义非同小可。此外,生态农业的推广,还可以使全球的农业走出片面依赖种子改良、忽视地力培肥的误区,从而打破只有转基因才能解决吃饭问题的谎言。

通过自己从事有机种植,韩德强认为,现阶段一家一户的农民从事有机种植较难。因为养地期间的低产出、低收入,会使得农民原本不富裕的生活陷入拮据,甚至难以为继。受眼界之限,有机种植的技术普通农民也难以掌握。此外,千辛万苦种植出来的农产品,因缺乏营销手段,也难以卖出应有的价钱。

因此,韩德强认为,中国农业的根本出路,在于新型集体经济道路——集体化+机械化+生态农业。只有实现道路的根本转变,有机农业才能普遍推广,其产品才会福泽千家万户,而不是只被少数有钱人独享。而广大农民,也才能依靠种地找到尊严、获得幸福。

文章结束时,我们不应该忘记这样一组数字: 

我国耕地总量只占世界总量的9%,所耗用的化肥和农药的总量却分别占世界的35%20%。单位面积化学农药的平均用量比世界水平高2.5—5倍,每年遭受残留农药污染的作物面积达12亿亩……”

从这一角度来看,教授种地现象的出现,是中国农业被毒害的尴尬,也是其实现转变、重获生机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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