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山峦总爱披件翠袍,远看像戏台子上的纸糊背景,绿得假模假式,一戳就破。这满山的青翠,说是春姑娘的嫁衣,倒不如说是火神爷的引火纸——干柴烈火只差一根烟头的距离。
作为乡村振兴特派员,下沉驻村协助抓春季森林防火工作。晨起推窗,山岚倒是清秀得很。竹影在雾里歪歪斜斜,活脱脱醉汉甩着破草鞋往溪边蹭。凑近了瞧,竹皮裂得比老太太的裹脚布还碎,干得能榨出火星子。林间鸟雀也学精了,不叽喳不扑棱,蹲在枯枝上打盹,眼珠子却滴溜溜转——就等着看哪片叶子先自燃,好叼根焦枝当烟枪。
松针堆得比懒婆娘的绣花绷子还厚,一脚踩下去,"噼里啪啦"直冒响,比过年踩炮仗还带劲。野兔蹿过枯叶堆,活像点着了引信的窜天猴,惊得老松树直哆嗦,抖落一地松针渣子。野蜂窝晒得蔫头耷脑,活似老烟鬼的铜烟锅,就等着哪个愣头青拿火折子往上一杵。
山民们常说"春山如笑",我瞅着倒像老媒婆咧着豁牙嘴,假笑里掺着三斤黄连。挂着黄叶的枝桠,分明是风干的腊肠吊在房梁;蜷曲的松针,活脱脱老账房扫不净的烟灰渣。日头一晒,枯枝"毕毕剥剥"响得欢实,仿佛灶王爷蹲在树杈上嗑瓜子。
前日撞见护林员老张巡山,腰别铁帚走得像唱大戏的武生。村民有人揶揄道:"张爷这般威风,莫不是山神要摆流水席?"他"呸"地啐了口旱烟渣,指着远处秃岭:"瞅见那白花花的光头没?前年火烧过的地方,如今连癞皮狗都嫌硌脚!"话音未落,半山腰腾起青烟——定是哪个二愣子扔的烟头,正给荆棘丛做针灸呢。
春山防火这事儿,好比和尚庙里禁荤腥——明面上贴满"阿弥陀佛",暗地里飘着红烧肉香。游人揣着烤肠进山,火星子蹦得比跳蚤还欢实;雅士们非要拽着铁锅野炊,松针堆里煮火锅,愣是把防火区整成麻辣烫摊子。最绝的是那帮拍照的,举着自拍杆往枯草堆里扎,活像给山神爷递打火机。
林间石碑上的"禁火令",字迹被苔藓啃得七零八落。偏有那热心肠,拿红漆描得血哧呼啦,远看像阎王爷的生死簿。防火宣传画更是绝妙——火苗张牙舞爪画得比年画还喜庆,底下配着"星火可燎原",不知道的还当是烧烤摊广告。
暮色四合时,山影佝偻得像老烟枪的脊梁。忽听得铜锣"咣咣"乱响,护林员窜得比野兔子还快,惊得夜枭扑棱棱乱飞。这阵仗,比戏台上的《火烧连营》还热闹。想起小时候"喊山"赶麻雀,如今这铜锣敲得,倒像是要把整座山的瞌睡虫都震成灰。
夜半山风起,枯叶簌簌如碎银乱撒。恍惚听得云深处传来咳嗽——定是山神爷让烟呛着了,震得松针落灰如撒纸钱。这春山啊,原是泥菩萨镀了层翡翠釉,里头塞满火药渣。偏有人不信邪,非往菩萨怀里塞二踢脚,还美其名曰:"我给神仙放烟花!"您瞧瞧,古时候的愚公移山算什么能耐呀?咱这山沟子里天天上演"愚民点火"的大戏,那才真的一个叫愚不可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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