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节能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我捏着2B铅笔的手却在微微颤抖——这场景像极了三十多年前第一次往试管里滴定酚酞时的模样。彼时我还是个能把碳酸钙和硫酸铜分清的愣头青,而今却要在退休倒计时里完成人生最离经叛道的实验:用石墨粉末在雪白画纸上催化一场视觉反应。
那位高原红晕染过的面庞总在我脑海里结晶析出。藏族姑娘卓玛的眼眸像是两粒被雪山濯洗过的黑曜石,每当橡皮擦第三次蹭过纸面时,那些顽固的石墨分子就开始嘲笑我的笨拙。记得年轻时调配缓冲溶液,pH试纸总也测不准酸碱度;如今试图捕捉瞳孔里的星芒,才发现铅芯的硬度等级竟比缓冲体系还要敏感三分。
画室角落堆满了失败的草稿,它们像极了实验室废液缸里的沉淀物。某夜对着第十四版草图抓耳挠腮时,突然想起当年合成卟啉衍生物的执着——不就是把失败的中间体过滤重结晶么?遂将画板翻转180度,那些支离破碎的发丝线条竟在镜像中跳起了锅庄舞,藏袍褶皱里的光影忽然有了凯库勒式蛇形结构的韵律。
最艰难的要数那对银质耳坠的处理。某次学术会议上见过纳米材料的SEM图像,此刻却要用最原始的交叉排线法表现金属冷光。铅笔尖在纸面游走如移液枪般精准,忽而想起导师曾说"科研是用已知探索未知",突然福至心灵地在耳垂位置点了几簇钛白颜料,霎时呈现出高原阳光下的晶体衍射效果。
当完成品躺在显影液般的灯光下,那些曾被视作败笔的飞白竟化作泼墨山水的气韵。化学方程式讲究的是守恒与平衡,素描何尝不是明暗的和解?那些被氧化的焦虑、还原的执念,最终都在定影液的温柔里显影成独特的生命肌理。或许艺术与科学本就是同源的银河,我们这些科研工作者不过是举着铅笔的炼金术士,在二维平面上进行着三维空间的思维蒸馏。
退休前的这场"铅"墨重彩,竟意外复现了当年发现新化合物时的悸动。看着画中藏族少女眼角细碎的高光,恍惚看见培养皿里菌落绽放的瞬间。原来真正的永葆青春,不在防腐剂的化学结构里,而在永不熄灭的好奇心中——就像此刻铅笔尖仍在纸上沙沙作响,如同永不停歇的磁力搅拌器。
2025书画学习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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