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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冰雪情结 精选

已有 6406 次阅读 2010-3-9 17:28 |个人分类:忆海拾珍|系统分类:生活其它| 滑雪, 冰雪, 滑冰

我是南方人,很多南方人一辈子都没见过冰雪,然而我却和冰雪渊源不浅。
 
小时候的第一次与冰雪亲密接触是南京的一场大雪,那场大雪整整呆了一两个星期才化。整个南京成了白色晶莹的世界。小孩子们开心极了,堆雪人,打雪仗。我至今还记得雪球打在身上那种不会受伤的痛,那种激发起用冻红的小手做一个更大的雪球砸回去的冲动。回来后,自然被妈妈一边数落,一边换衣服,不过第二天一到外边雪地,一切都忘了,又开始疯。后来,我们的玩法升级了,开始琢磨做一个雪橇,品味在雪中飞驰的感觉。做雪橇,当然要材料,我和哥哥,还有隔壁家的小弈开始翻箱倒柜找材料。哥哥翻出了拖把,看那拖把柄做雪橇的底杠正合适,但要把拖把柄锯成一半。我们有点不敢,要找到大人肯首。当时,爸妈不在,只有小弈的爸爸。小弈的爸爸还没有听清楚我们要什么就大包大揽:只要你们做的东西有意义,家里的东西随便用。于是,拖把惨遭分身,遭殃的还有一些纸盒木盒。我们拿着锤子钉子,一番拼拼怦怦,终于凭着想象做成了一个雪橇,然后迫不及待地拿到雪地去试,开始雪橇有不走正路,不稳、打晃等问题。经过一番修理、折腾,雪橇终于可以在雪中飞起来了,我们玩疯了。不过回到家里,妈妈不高兴了。嘟嘟囔囔地说隔壁叔叔凭什么为我们家的拖把柄做主,弄得我们周末打扫卫生都没了拖把?爸爸一阵劝,答应尽快再找一个拖把柄才算过关。虽然惹了妈妈不高兴,但那雪中飞那种刺激带来的愉悦却久久留在记忆里,尽管这种愉悦太短暂了。
 
后来下放到苏北,见到了真正的大雪。连天的大雪不仅把世界变成了白色,还抹平了所有的沟沟壑壑。雪几乎把我们住得草房埋了一半,门都开不开来。这回明白了什么叫大雪封门,一般这种情况,最好有存柴存粮,不然就惨了,不过即便粮草不缺也要过很多天缺油少菜的日子。雪停了,不知外面的信息,要去上学,这时的雪少了些浪漫,多了些麻烦。我和哥哥背起了书包,各拿了一把铁锹,就开路上学了。好不容易打通了出家院的路。前面再探路就很难走了。原来的小路完全淹没在田野中,要跨的几条沟也不知藏到哪里去了。我们深一脚浅一脚,战战兢兢地摸索前进。走到原来的沟边,一脚陷进雪里,一个跟头滚了下去。再站起来,已然过了沟,只不过铁锹脱手,书包也飞了。于是摸摸索索地捡起失物,爬上了沟沿。后来发现这个方法不错,下次有了经验,先把铁锹扔过去,抱紧书包,人蜷成一团再在雪里主动滚,速度会快很多。那天就这样一个跟头接一个跟头地滚到了学校。记得后来还写过一篇关于雪的得奖作文,原稿找不到了,大意是周末见到下雪,以为可以偷懒不上工,后见到贫下中农,如何不畏艰险,与雪奋斗,其乐无穷,深感惭愧。斗私批修后,毅然出工,在雪中的劳动中,灵魂得到净化,云云。
 
第一次去北大,是冬天。我漫步在北大校园里,不知不觉来到了未名湖。霎那间见到了一幕,以后很多年都一再重现。未名湖上,几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同学,正在冰上飞舞。冰清玉洁的未名湖,风姿绰约的博雅塔,雪叶银枝的环湖树,素顶彩墙的湖边屋,簇拥着在湖中心自由飞舞的红色精灵,一时间让我感动不已。我好像在这里触摸到了北大精神。也在同时,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学会滑冰,将自己融进那飞舞的精灵中。其实,学滑冰并不容易,首先的问题是装备问题,按当时的经济情况,我买不起一双冰鞋。我就到处打听,终于打听到校体育部有一部分旧冰鞋可以出租,租费不贵,更重要的是租期长,居然可以租一个冬天。我高兴极了,就赶紧去排队,终于如愿以偿地租到了一双冰鞋。在以后的冰日子里,我利用每天午睡的时间,就背着冰鞋来到未名湖学滑冰。从开始的摇晃冰立,蹒跚起步,到摔跌爬滚,顿挫滑行,再到流畅驰骋,自由飞舞。我虽然没有学会花样滑冰的许多技巧,但终于可以在冰上飞起来了,恣意享受那种心灵飘逸,自由飞翔的激情。
 
再后来,我到了欧洲,来到苏格兰。爱丁堡虽然纬度很高,却是海洋性气候,下雪的日子不多,雪也留不住。苏格兰高地有不少山,却没有很好的雪场。据说很多公司投过很多钱想在苏格兰高地建雪场,欲圆英国人在家乡的滑雪梦,最后都因入不敷出而宣告失败。所以在苏格兰这么多年,我只去过冰壶俱乐部玩过冰壶。而冰壶太昂贵,是一个太贵族的运动,好看难玩,远不如那里的高尔夫来得普及。我也只能浅尝辄止。而英国人的真正雪场是在瑞士。很多英国人将所有的假期和闲钱都用在了瑞士的雪山上。我还暗自笑话过这些英国人,为娱乐付得代价太大。那时,滑雪对我来说是一个可望不可及的奢华,甚至没有想到过要去尝试,对滑雪所有的概念都来自电影《雪地英雄》,那挪威主人公在雪中矫健驰骋的剪影。滑雪对北欧人来说就像吃饭、走路那样稀松平常,很长时间以来,滑雪是他们冬天唯一的交通方式。
 
后来,我应邀访问苏黎世大学,有机会在瑞士呆了一段时间,没想到在那里实践了这个奢华,度过了我最美好冰雪梦幻之旅。当时,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一位天生双手残疾的俊俏姐姐Sindy。Sindy的手臂只有正常人的一半长,而且十个手指只有两三个可以动一动。然而她给我的印象深刻的不是她畸形残缺的双手,而是她惊人的活动能力。她主持一个基金会,还做着很多慈善工作。我想象不出她是怎样开着车满天飞去处理各种各样的事务的。她邀请我去他们家参加Party,她比双手健全的女主人表现得更出色。她的一句话令我动容:“钱是工具,不是目的”。更令人惊奇的还在后面。一天,我忽然收到她的邀请去参加她组织的国际学生滑雪冬令营。我吓一跳,滑雪?我真可以去滑雪?Sindy似乎看出我的疑惑,她问我,你看我会滑雪吗?你?我噤声了。我想象不出她是如何手持雪杖,脚踏雪板来滑雪的。Sindy说,你可以通过滑雪去体验亲近自然、体验征服恐惧,体验超越自我。Sindy告诉我,她们可以借给我全套的滑雪用具。冬令营一周,在瑞士著名的滑雪场,而价钱却低得令人难以置信,只有三百多瑞士法郎,这个价钱在生活费昂贵的瑞士连两晚的普通宾馆都不够,更何况在著名的雪场?我半信半疑地到Sindy那儿试了半天装并借来了雪靴、雪板、雪杖。冬令营还发了统一的毛线帽,让我们自己把名字绣在帽子上。我到了冬令营,才明白为什么价钱可以这么低。原来,冬令营实践着Sindy的主张,办事的主要问题不是钱,而钱是工具,不是目的。Sindy的基金会在那个滑雪场拥有一处古堡不动产,Sindy将其作为冬令营的基地,一周我们就住在那里。一周的时间里,所有营员必须做一天义工。在这一天负责营区的清洁和全体营员的晚餐(规定晚餐是义工的家乡菜肴,而午饭在雪场吃便当)。义工按照营员的出地分成了南美,南欧、非洲、俄罗斯、东南亚、混合和中国组。因为来自中国的营员比较多,中国菜又闻名天下,中国组被安排在最后的庆典晚宴那天。第一天,我们兴致勃勃地扛着雪板坐上缆车来到雪场。雪山那一望无际的纯净洁白,连绵逶迤的晶莹剔透,气势磅礴,美不胜收,真让我们惊呆了。我尽管有滑冰的基础,但滑雪和滑冰还是不同。滑冰的天地是一个小舞台,而滑雪的世界是整个雪山。这一天我们只学会怎么装备雪板,怎么站起来,摔倒了怎么爬起来,怎么攀小坡,怎么使用拉杆缆车,老师都是志愿者,也曾是这个冬令营的受惠者。让我们目瞪口呆的是Sindy,她竟然不需要雪杖,就可以自如滑行,而且她的单板技术也令人眩目,可以做各种翻转技巧。就这一天下来我们已累得够呛,回到驻地,个个像饿狼扑向异国风味的食品。第二天,就开始学起滑,学停板,学转弯。营员中的孩子们要比大人们灵巧地多,他们的成绩遥遥领先。第三天,按照统计,是初学者最容易受伤的一天,Sindy宣布休滑一天,去玩其他雪上项目,我就去坐雪橇(那个雪橇可是高级得很,比小时候的拖把柄雪橇强多了),一路从山顶冲到山下。尽情地欣赏着雪山美景,挥洒着速度带来的快感。以后的几天,渐渐上路,越滑越顺,慢慢地可以进行越野滑雪了。雪场按照雪道的难度分为几个级别,我们优秀的营员已经敢于上最难的雪道,而我已滑过最容易的雪道,并去挑战次难的雪道。这时,被Sindy叫了回来,参加闭营前的一场比赛。比赛在一个中等难度坡上滑下,并要求穿过几个门,最后计时间。我当时顺势滑下,记不清楚穿过了几个门,就滑到山下,因为没有摔倒,用时很短,居然得了个大人组(不分男女)第三名(大人组的冠军还比不上少儿组的末名)。赛完后,我们来自中国的营员赶回去做中餐,为晚上的闭营庆典准备宴会。国内各地来的同学看着食材,为做什么菜吵成一团,幸亏最后达成共识,做出了丰盛的中国家常菜,让营员们大加赞赏。Sindy更是觉得那些东西比苏黎世的中国餐馆的菜肴还要好。那天有些什么菜我已记不得了,不过有一道菜没忘,那是蒜泥白肉,因为那是我在那次义工中学会的一道北方菜。那天晚上,我们举办了化妆舞会,颁奖,唱家乡歌,跳民族舞,玩得很开心。
 
 
 (少女峰 -- 摘自http://www.swissus.cn/UpFiles/Shop/xundao_eluc/
  
要离开瑞士了,我要将滑雪装备还给Sindy。这之前,我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要去少女峰越野滑雪。少女峰(Jungfrau,海拔4158米),欧洲最高峰,被称为阿尔卑斯山的皇后,终年冰雪不融。说干就干,我带着滑雪装备,和朋友一起来到了少女峰山脚下的美丽小镇Interlaken。在参观过这个小镇后,我们坐上了开往少女峰的火车。据说,这段上上个世纪建成的锯齿铁路,其修建异常艰难,历经了16年。但正是这条铁路向众人揭开了少女峰神秘的面纱。至今在我耿耿于怀的是那天一念之差没有抵达少女峰的顶端。由于登上火车已是下午,没有人扛着雪板乘火车下来。所以当火车抵达半山腰时,计算时间,如果到达顶峰,我们只能夜滑了。这样我们没有再咬咬牙接着上,就在半山腰开始往下滑。即便这样,这段滑程也是惊险加艰难,滑了好几个小时,还没到山脚,天已全黑。好在雪地反光,夜滑不象想象地那么恐怖。滑到后来,已完全凭着感觉在雪地里飘逸。到达山脚下,内衣已完全汗透。这就是我至今唯一的一次真正地越野滑雪。
 
回到上海多年,离冰雪越来越远,偶然的一点点雨夹雪倒更像是雪姑娘的眼泪。加上成天忙忙碌碌,冰雪世界于我也越来越象一个童话世界。但这次生病,却给我了一次机会,在电视上全面欣赏了久违的冰雪运动盛会——在加拿大温哥华举行的冬季奥运会。我没有错过中国队的任何奖牌。我看到了申雪、赵宏博在冰上优美地托起和旋转我那青春的梦幻,我看到了王濛、周洋在冰上带着我的青春激情冲越飞翔,我也看到了中国冰壶队的姑娘们和我一起斗智斗技斗勇。我还喜欢高山滑雪、冬季两项等雪上项目,尽管那些项目很难见到中国运动员的身影。
 
我盼望着有朝一日我重返冰雪世界,再续我的冰雪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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