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工男说诗词（39）崔颢和李白的擂台赛之二
上一讲[理工男说诗词（38）崔颢和李白的擂台赛之一]说过，李白在黄鹤楼看到崔颢的诗，觉得超不过崔颢，于是没有在楼上留诗，实际上是在擂台赛上败给了崔颢。传说的真假我们不去考证，但李白确实写过与崔颢这首极为相似的诗，让人觉得他是在模仿崔颢，传说不能完全说是没影的事儿。但这相似的诗却不是留在黄鹤楼，而是留在了金陵（今南京）的凤凰台。
登金陵凤凰台
【唐】李白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一（二）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理工男说】
凤凰台故址在今南京市凤凰山。《太平寰宇记》记载： “宋元嘉十六年，有三鸟翔集此山，状如孔雀，文彩五色，音声谐和，众鸟群集。乃置凤凰台，起台于山，号为凤凰山。”为凤凰山和凤凰台的由来，就是因有祥瑞之鸟落在山上而起台纪念，并因台而得山名。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凤凰台上曾经有凤凰游憩，如今凤凰已经飞走，只留下空空的凤凰台依傍着滔滔江水。凤凰再不可见，江水无休无止地流淌，带着游客无尽的惆怅。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这两句是李白在凤凰台上的联想。南京号为六朝古都，这六朝是指三国时东吴孙权、东晋、南北朝时南朝的宋、齐、梁、陈。吴宫花草埋幽径，是说吴国宫殿里的花花草草如今都已埋没在荒凉幽僻的小径中。衣冠也好，缙绅（腰带）也好，都是指官员或贵族，丘是指坟墓。晋代衣冠成古丘是说东晋的达官显贵们尽管当年曾经辉煌，如今能看见的不过只是一座座古墓。这两句意思是说，就像凤凰台的辉煌不再现，昔日东吴巍峨的宫殿、东晋显赫的豪门贵族，都随着江水一去不返。所有曾经的辉煌剩下的不过是萋萋芳草、黄土一抔。
“三山半落青天外，一（二）水中分白鹭洲。”是在凤凰台上远望看到的景象。三山是金陵西南的山名，位于长江边上，因三峰并列而得名。三山半落青天外是说三山被天上的云彩遮挡，半掩半露，虽遥遥在望，却看不清楚。白鹭洲是古代长江中的一个沙洲，洲上多集白鹭，故名。我不了解南京的地理，读这首诗一直认为白鹭洲在长江上。但有资料说白鹭洲在秦淮河上，近秦淮河口，现已经与陆地相连。总之，白鹭洲现在已经不存在了。如今南京有白鹭洲公园，却离秦淮河口甚远，与古白鹭洲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公园以白鹭洲命名是因为1929年修葺此园故址内的鹫峰寺时，发现了李白的石刻诗，这石刻诗当然就是这首《登金陵凤凰台》了。回到这首诗，一（二）水中分白鹭洲说的是白鹭洲把江河（不论是秦淮河还是长江）一分为二。原来是一水，中间横着白鹭洲，就变成了两水，所以一水中分或二水中分都讲得通。古人抄诗是竖写，多抄一横或少抄一横，这一水、二水就分不清楚了。言归正传，这两句的意思是说，李白在凤凰台上远望，看着半露的青山、滔滔的碧水、横亘的洲渚，心有所思。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李白想到了什么？三山都被浮云遮蔽，太阳自然也看不见，眼前的山峦、白日都隐于浮云，更不用说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了。长安是唐的首都，是李白施展政治抱负的地方。望不见长安，自然是比喻才能不得施展。为何不得施展？因为浮云蔽日，这浮云当然是比喻谗臣，这太阳当然是比喻皇帝喽。
凤凰自古便一直象征有祥瑞，凤凰的出现多半显示称颂的意义。但李白写凤凰台，抒发的却是凤凰不再回归的惆怅之情。引来凤凰的南宋元嘉时代永远过去了，东晋的繁华也永远过去了，只剩下浩瀚长江水、巍峨凤凰山默默地承载着诗人的感慨。只看这首诗，还是寓情于景，对景抒情，情真意切，可称是李白诗中的精品。
但只要读者熟悉崔颢的《黄鹤楼》诗，自然能够发现二者极为相似，不仅意境、情感相似，就是形式、词句也相似，不由人不想到李白是模仿崔颢，是与崔颢搞了一次擂台赛。现在把两首诗放在一起比较，供读者一乐。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崔颢诗三次重复黄鹤，李白诗三次重复凤凰。崔颢说“空余黄鹤楼”，李白说“台空江自流”，又是非常相似。另外两首诗的韵脚也相同（ou，iu韵）。不同的是崔颢用两联实现三次重复，李白只用了首联。不过李白颌联的惆怅之意与崔颢还是相同。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三山半落青天外，一（二）水中分白鹭洲。
两句都是远望的景象，鹦鹉洲和白鹭洲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都是对景发愁，都以“使人愁”结尾，谁敢说这不相似呢？
李白号称谪仙，就是从天上贬到人间的神仙，神仙的诗，谁人可比？他的诗汪洋恣肆，挥洒自如，长句短句，变化万千。由于他豪放的性格，他的诗很少受格律束缚，因此他几乎不写格律谨严的七律。不过神仙毕竟是神仙，这首诗的格律却很规整，甚至比崔颢的《黄鹤楼》还要规整。
传说他到黄鹤楼因崔颢的诗太好，自认为比不过而没题诗，但以他的性格，怎能轻易服输？于是他到了金陵，作了这首凤凰台诗与崔颢一比高低。这样想来，李白写七律，写出了与崔颢相似的诗就可以理解了。至于擂台赛谁是胜者，许多人认为两首诗难分伯仲，都是好诗。不过李白毕竟是模仿崔颢，唐诗三百首把崔颢诗排在律诗第一，应该是默认崔颢胜出了吧？神仙也有打盹的时候，李白是诗仙，也不是每种体裁都擅长，也不是出口就成杰作。崔颢虽然诗名远不如李白，这首诗甚至不如李白的工整，但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李白输一次也不奇怪，就不用硬给诗仙找借口了吧？
20250606写就，20250623改毕
转载本文请联系原作者获取授权，同时请注明本文来自李志林科学网博客。
链接地址：https://wap.sciencenet.cn/blog-3622817-1490856.html?mobile=1
收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