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通
[转载]徐志摩——一个大孩子
2020-3-10 2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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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摩——一个大孩子

温原宁原作

倪受民迻译

 

雪莱一生的恋爱事迹是尽人皆知的。在维多利亚时代人的心目中,这些事没一桩不是岂有此理。马修·亚诺德评论起文学来,无论对与不对,总是那么逸趣横生,谈到雪莱跟女人的关系时,便做了一个大大的傻瓜。然而时间已经给雪莱辩白了,替他洗去了浑身烂泥,还把他脱胎换骨变成了遨游八表的爱丽儿——一只穿花的蚨蝶,一个弱不禁风的小东西,轻飘飘的永不着地,又俊美、又天真。雪莱的埃辟卜席契底恩(Epipsychidion)是一个假托的情人的哀歌,他爱的不是这个或那个女人,凡是异性,无论手上、脸上,或声音里给他看到有一个「理想美人」的影子的,都是他的恋人。

 

说起来,志摩跟女人的关系正与雪莱如出一辙。任哪个女人也别妄想志摩爱过她;他只爱过他自己心中的「理想美人」的幻象。即时一个女人,身上只有那个理想的一点毛影儿,志摩也爱。他的见庙烧香并不是不忠,反之倒正是他对他「理想」的精忠。像一个明朗的夏日里那云影的飘忽明灭一样,志摩从这个女朋友飞到那个女朋友,然而因为云影虽多,毕竟同出于一个太阳,所以志摩的爱也只是出于一件东西——他的「理想美人」的幻象。对于这,他始终是一个忠实信徒,不仅在他和女人的关系上如此,就是在他的作品里,在他和男朋友的交谊上,乃至在他那乍看仿佛只是一团糟糕的、短促而悲壮的一生中的种种妄念妄动里,亦莫不如此。

 

志摩之为人,弼志摩之为诗人伟大远甚。我们有好多人喜欢他的诗,完全因为那是他写的。我不敢说是否有人因为喜欢他的诗而欢喜他,他的个性就是他的天才,因此,在他所做的事或所说的话里,他的成分愈多,我们就愈觉有不可思议的魅力。就因为这个,所以他的散文远胜于他的诗;那里面他的成分比在韵文里多。读了他的散文,我们马上就看到他个性的妖艳与神采、他的面貌、他说话的调子、他言谈的神韵——他的活泼,一会儿转弯抹角岔到一些不相干的趣事上去,一会儿又得意扬扬的回到闲谈的主题上来,那么犀利、那么热烈,仿佛除了为闲谈而闲谈什么别的都不要紧——凡这一切全在他的散文里。

 

说到他的诗,可就跟他的个性隔着一层了,看上去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那不是他的血肉,而可说是他撒出来的排泄物。它所享的盛名,压根儿是叨他个性的光,随着岁月的消逝,志摩的身影在人心里渐渐褪色,他的诗恐怕也要失去一些现在所有的光芒的。我不敢说,这会儿他死了才两年,它不已经有点黯淡下去了?

 

志摩个性的秘密在哪里呢?在身体上吗?也许有一点儿,但是身体比志摩更俊更美的人不知有多少,却没一个有他十分之一的魅力。他的鼻子太大,眉毛太不成名堂,嘴稍嫌太阔,下颚也有点蠢像,总之都说不上漂亮。不,他的魔力的秘密另有所在。这我想应当求之于他的气质,和他的心性。他那份气质和心性根本是一个活泼伶俐的孩子,永远不会衰老,对于周遭的事物有着无厌的好奇心,分不清醒的世界与梦的世界,永不能恨人,也从不想到人会厌恶他。生活经验从他身边擦过去,却不能改变他。他像小孩搬弄玩具似的玩玩这样,玩玩那样。观念,相对论,强德拉·波司(Chandra Bose)在植物学上的新发现,爱尔兰文艺复兴,泰戈尔,梁启超,塞尚(Cézanne)的素描,辟卡梭(Picasso)的油画,梅兰芳,克赖斯勒(Kreisler)——这些都会给他无穷的快乐。他的生活就是不断的串门儿看朋友。他住的地方只能算是他朋友来往的走廊,谁也猜不透他怎么有工夫写出那么些作品。

 

有些事旁人会认为是讨厌的打岔,他看起来正式可喜的变化,而变化对于一个孩子便是生活。

 

当然,志摩的生活中也有种种的悲哀,剧烈而且锐利,像一个孩子的悲哀一样,可是都和朝露差不多,一会儿便什么也没有了。他常常把痛苦给他的朋友受,但这痛苦却失去了一半的锋芒,因为放它出来的那只手是纯洁天真的,像一个孩子弄死鸟儿或扯去苍蝇的翅膀,志摩有时也能对人残忍无情,自己并不知道。心地纯洁而全凭感情用事,志摩是把摔茶杯、扯花瓣儿,以及在荆棘丛里跳跃嬉笑当做每天的娱乐节目的。

 

有人说在志摩的最后几年,看到了好多成熟的征兆,果尔,他死的倒是正得其时了。而且是何等富有童味意外的死法呵!死在飞机的砰然一声响中,又是撞在一座高山上!

 

死为诗人,生为赤子,天之厚人还有过于此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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