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民
青年爱因斯坦之烦恼 精选
2025-4-6 1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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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纪最伟大的科学家是谁?在绝大多数排行榜上,第一名都是阿尔伯特-爱因斯坦(1879-1955)。关于爱因斯坦的成就、论文和书籍早已汗牛充栋了。本文希望能从他青年时期的琐事和烦恼中去搜寻科研工作者可能遇到的共性,这种共性可能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毫无疑问,几乎所有的后来者在成就上都难以望其项背,但是在具体问题上对后来者还是会有所启发。

 

按照简单常理、或者文艺作品的常见套路去想象,像爱因斯坦那样超级伟大的学者,他应该过着那种才子-佳人的生活:在学术研究中他是一路披荆斩棘、功勋赫赫的神话级人物(有些书甚至称之为宇宙圣人),在生活中他备受关爱、享受幸福人生;而假如不是这样,那么一般似乎在感情上有点儿难以接受。而实际情况与这样美好的想象则是大相径庭的。

 

爱因斯坦在青年时代绝非一番风顺,而是非常之普通、非常之琐碎、甚至是卑微的,个人生活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一地鸡毛。本文呈现爱因斯坦年轻时代在生活中的几个片断:家世、两次恋爱和第一段婚姻。呈现这些片段不仅在于满足读者的好奇心,主要是为了引导年青人能对照自己。爱因斯坦年轻成长阶段在某种意义上可谓吃了不少读书人的那种苦,包括求学、求职、生活和工作。一个读书人在没有贵人相助的情况下希望闯出一条路来,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看看伟大天才爱因斯坦在青年时期苦逼的个人生活,一个立身科研的普通人还有什么抱怨呢?

 

(1)    家世、中学、初恋

 

阿尔伯特-爱因斯坦的父亲赫尔曼-爱因斯坦在小时候挺喜欢数学,但是家里财力有限,没有办法接受高等教育,年轻时做了羽绒床的商人,不过经商头脑很一般,后来转行和弟弟雅各布做过电器生意、曾火过几年。阿尔伯特(下文中为了人物的区分,把本文的主人公科学家爱因斯坦称为“阿尔伯特”)的母亲保利娜家庭经济条件还不错,她本人很能干,可谓持家有道,但是从不溺爱孩子、让孩子们自己照顾自己。她还喜欢音乐,努力把这一项爱好传给孩子们。

 

爱因斯坦家族是犹太人,不过他们的生活是世俗化的,不遵守任何犹太人传统节日和礼节。阿尔伯特被送到一个天主教的公立学校读书,不过他家还没有到那种要把孩子培养程天主教徒的程度,于是请来一位亲戚做他的犹太教训导。有那么一段时间,阿尔伯特开始自觉遵守传统宗教习惯,拒绝吃猪肉,还自创了几首小曲赞美上帝。到了12岁年纪,因为赶上工业技术快速发展的年月,加上他的叔叔、舅舅们的影响,对于工业技术很乐观和向往,读了不少科普、几何、哲学方面的书籍。

 

因为生意上的因素,阿尔伯特全家在他读高中时去了意大利,留下他一个人在慕尼黑的亲戚家继续读书,以便毕业后进一所好大学。他那时很孤独和沮丧,但是一个人挺着,没有告诉家里。由于他不想服兵役,为此他必须在17岁之前离开德国、并放弃公民权;他找了他的家庭医生写了一个证明,说阿尔伯特神经紊乱、需要长期休养,于1894年底去了瑞士。不久与家人团聚,帮助他的父亲和叔叔工作。

 

赫尔曼希望儿子进高等学校学习一个实用的行业,可以将来接管家里的生意。阿尔伯特则提出报考苏黎世的瑞士联邦工学院,因为那里不需要高中文凭(他没有!)。同时他从他高中数学教师那里弄来一个凭证,说他智力还不错。有趣的是,进这个工学院要求学生至少要到18岁,阿尔伯特年龄还不够、还差两岁。但是因为爱因斯坦家里坚持,学校让他在1896年9月参加了入学考试。结果是他的数学、物理成绩很好,语言和历史方面很差。于是工学院的院长推荐他先到中学再读一年。这次阿尔伯特比较幸运,经他家人朋友的介绍,他住到了学校老师温特勒家里,温特勒一家对他很友好。阿尔伯特开始变成一个泰然自若、有点儿老于世故、精力充沛的英俊少年。一如既往地,他的小提琴拉得很不错。温特勒有一个女儿玛丽 (Marie Winteler) 比阿尔伯特大两岁,长得很漂亮、会弹钢琴,两人很快有了恋情。玛丽甚至给阿尔伯特的妈妈保利娜写信,也得到了赞同,甚至到了两家人都希望二人能订婚的地步。

 

那一年学习快结束时,阿尔伯特没有听从家里的建议、决定学习物理。阿尔伯特通过高中毕业考试,与玛丽依依惜别、去了苏黎世的工学院读书。他的班上有5个学生,包括后来称为他好朋友的马塞尔-格罗斯曼(Macel Grossmann)。 班上还有一个匈牙利女生米列娃-马里奇(Mileva Marić),她后来是阿尔伯特的第一任妻子,也是本文的女主人公。

 

 

(2)    大学恋情

 

阿尔伯特刚进大学时当然继续与玛丽频繁通讯,并把要洗的衣服寄给她。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却日渐淡漠。有一次玛丽走了一个半小时去车站,兴奋地去取爱因斯坦寄来的包裹,却发现里面甚至连一张卡片都没有。尽管如此,她还是冒雨赶回来把洗好的衣服寄给他。这个时期阿尔伯特感觉玛丽比米列娃土气了一些。米列娃有强烈的忧郁美、浓密的波浪式黑发,嗓音十分动听,而且聪明、坚定、认真、勤奋、持重而坚毅,对于目标十分专一(只是走路明显地有点跛)。这些深深地吸引了阿尔伯特,于是他对于玛丽的态度越来越冷淡。

 

米列娃的父亲米洛斯-马里奇是塞尔维亚移民的后裔,十分强壮、安静、聪明而诚实,是靠着自己奋斗出来的成功人士(从事管理工作)。米列娃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她从小体弱多病,当家人发现她跛足时甚至有些绝望。不过,米洛斯依然对孩子雄心勃勃,他坚持在家里只讲德语,米列娃自幼读了许多塞尔维亚民间诗集、德国童话。在学校里她因残疾而受到嘲弄,不过她很机敏、想象力活跃,老师们认为她“是一种不同凡响的非凡人物”,在高中被称为一个出类拔萃的学生。她(和一位患有肺结核的塞尔维亚女孩)因为听说山上的空气有益健康而去苏黎世学习。她在1894年11月上女子高中,1896年注册进入苏黎世大学医学院,一年后参加工学院的特别考试后学习物理,从此与阿尔伯特变成了大学同学。

 

在一年级时阿尔伯特经常旷课,好在他的朋友格罗斯曼和米列娃每次都认真做笔记。爱因斯坦那时和一些朋友们过着咖啡馆式的生活,早上晚起、早餐从房东那里讨一些糕点、上午在实验室周围逛、听一会儿演讲后小睡或者去划船,下午逃课去咖啡馆。米列娃在遇到阿尔伯特-爱因斯坦之前完全没有恋爱的经验,对于来自阿尔伯特那样能干小伙子的关心没有什么戒备之心。她觉得阿尔伯特-爱因斯坦聪明漂亮、小提琴拉得好,也逐渐动心了。在爱情面前再矜持持重的女子心灵也会受到冲击。暑假回家后,她向父亲提到了阿尔伯特。

 

半年多之后,阿尔伯特与玛丽完全断绝了来往,玛丽十分伤心,这时她感到阿尔伯特可能已经移情别恋了。 确实,阿尔伯特与米列娃之间的感情确实开始升温。到第一学年末,他们已经一起去远足了。然而,到了秋季开学,米列娃居然退学了。

  

    暑假过后,她去了海德堡学习,在这里女子无权注册入学,不过科学条件很好。阿尔伯特则通过各种关系追查到米列娃,给她写了一封四页纸的信,一个月后米列娃才回信。此后通讯断断续续。到了4月份,米列娃就像退学时那样几乎不声不响地回来了。

 

回来后为了把课程补上,米列娃又开始了那种十分自律的生活。熟话说,女大三抱金砖,米列娃比阿尔伯特大四岁,加上小时候照顾妹妹的经历,所以她对爱人充分表现出母亲般的天性。在他们恋爱的早期,只要在米列娃的界限之内,阿尔伯特几乎是一个自由的孩子。正是在这个时期,阿尔伯特开始思考关于以太的困惑,他们在一起讨论这个谜团。不过阿尔伯特那时经常缺课,老师们对他印象都不太好。

 

1899年3月春假回家时,阿尔伯特给他的妈妈看了一张米列娃的照片,她的妈妈觉得米列娃有点儿黑,因此不太高兴。假日结束后两人住到了一起,整日热议电磁理论和光学、以太等内容,他们对于以太产生了怀疑。不过,正像一些理论家不善于实验课一样,阿尔伯特也犯过错误,一次爆炸导致受伤缝了几针。米列娃在功课方面有些亏欠,因为去德国一段时间,有些课程学得不好,加上恋爱方面耗神、讨论理论物理耗神,因此那段时间很繁忙。暑假里他们各回各家,但是一直密切通信,阿尔伯特想着以太,据说他那时按照韦伯的指点,给德国的维恩(Wilhelm Wien)教授写信讨论以太问题,但是维恩一直没有回信。

 

因为米列娃花了太多时间陪阿尔伯特思考以太,也没有多少时间打开书本准备考试,学业上不太顺利,毕业需要延期。1900年7月底,阿尔伯特拿到了文凭凯旋而归。他的妈妈保利娜在阿尔伯特的恋情早期认为,阿尔伯特只是暂时性地和一个塞尔维亚女子玩玩,没有想到他们是来真的。爱因斯坦家里情况好转,算是德国中产阶级犹太人,是对儿子有所期待的。保利娜认为塞尔维亚人皮肤黑、女人水性杨花,而且年龄太大,完全配不上她的儿子,她对儿子大发脾气。这使得米列娃很难受,又赶上患上甲状腺肿,于是写了一封挂号信给阿尔伯特。保利娜又以这个借口与阿尔伯特斗争,而一旦阿尔伯特显得烦乱不堪,他家里人对此事暂时消停下来。这时候阿尔伯特以科学为能为乐的特点就出来了,他躲避父母的办法是读书,当然不是读言情小说,而是做研究或读理论物理书(如玻尔兹曼)。这段时间阿尔伯特在研究方面也是来回横跳,一段时间考虑相对运动的工作、一段时间考虑统计方面的工作、一段时间考虑辐射问题。但是他的父母希望通过找工作拆散这一对恋人。

 

1901年春天阿尔伯特成为瑞士公民,再次遇到了兵役问题,而这次他靠着自己扁平足和静脉曲张的弱点把兵役问题糊弄过去了。他这时开始思考一些谜团和疑惑,不久后写了一篇分子和气体方面的论文拿去发表,希望在苏黎世找一个助教工作,不过几个月时间都不顺利,只得回到位于米兰的家里,米列娃经常痛苦地阅读阿尔伯特和他父母因为恋爱而斗争故事的信件。表面上阿尔伯特的情况有些令人沮丧,不过他还是信心满满,开始了到处撒网式的求职之路。不久他开始怀疑韦伯在他求职的路上蓄意破坏。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感到除了米列娃之外,所有的朋友都在疏远他。在这关键时刻,阿尔伯特的同学格罗斯曼通过他的父亲帮助在瑞士专利局推荐一个空缺。阿尔伯特愤愤地说:要不是韦伯卑劣的手段,他早就该在大学找到一份工作了。

 

阿尔伯特刚刚有了找到工作的希望,马上决定和米列娃去科莫旅行。米列娃犹豫再三,也终于同意了。 此后米列娃回到工学院继续在韦伯手底下做论文,但是和韦伯关系已经比较僵硬。到了五月末,米列娃怀孕了。在当时社会环境下,这件事使得两人都会很尴尬,而且米列娃的志向是做一名专业人员,几年前还完全没有爱情与婚姻的任何想法和观念,她希望在1901年能拿到哲学博士学位。而这时的阿尔伯特则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状态:他开始热烈地思考电子、电磁波、光电效应等问题;于是给他的偶像德鲁德(Paul Karl Ludwig Drude), 但是回信并不热情,阿尔伯特为此狂怒不已。

 

阿尔伯特和米列娃当时处境十分糟糕。因此不管什么工作,阿尔伯特心里都想去干了,而米列娃在7月份考试伴随着生活中的变故也很不顺利,最终她和韦伯关系恶化到势不两立,因此米列娃的科学生涯也就此结束。未婚怀孕当然会扰乱米列娃的心智,不过对于阿尔伯特却没有什么干扰,他集中精力思考那些困扰他的那些问题。在10月份他的父母给米列娃的家里写了一封非常尖刻的信、辱骂她和家人,甚至包括塞尔维亚文化(这些现在都有文献记录在案,倒是米列娃家人的反应已没有文献)。到了10月,米列娃自己回到瑞士一个人独居,彼时阿尔伯特其实也没有什么收入,他觉得应该快拿到学位了,但是没有什么机会得到真正的工作,主要做私人辅导教师。在亢奋的时候,偶尔向米列娃吹嘘说自己多牛,如“我认为他不敢拒绝我的论文,否则的话,依我看这位目光短浅的先生对我就没有什么用处了… …”等等。

 

因为本人前途模糊、阿尔伯特也没有工作,阿尔伯特的父母对这个未来儿媳完全不认可,当时结婚是不可能的。在那时代的瑞士(特别是在保守的伯尔尼),非婚生育难容于社会。一个犹太人、一个塞尔维亚人加一个私生子,这样的家庭形象对于阿尔伯特的可能发展很不利。米列娃分娩很痛苦,生了一个女娃(取名丽莎尔),这个婴儿最有可能当时留给了她的一位朋友,不知道是暂时性还是永久性不得而知,但是丽沙尔最终下落不明;这也成了米列娃一辈子在心口上的伤痛。

 

1902年2月,阿尔伯特在报纸上登广告,招收大学生和中学生私人授课,虽然最后招到二名学生,但是心里一直期待能有一份真正的工作。结果在几个月后,他终于实现了这个理想。瑞士专利局招收他作为三级技术专家。虽然他没有工程师的背景,但是他在父亲公司里有一点儿经验,物理学背景很好,对于电磁波理解很透彻。因此面试等还算顺利。与此同时,阿尔伯特忙着把那篇关于统计力学的博士论文(已被拒!)改写成3篇论文,其中最后一篇知道1904年春天才发表。

 

米列娃和阿尔伯特两人感情很好,现在经济上基本问题解决了。1902年10月,阿尔伯特的父亲病重去世(留下一大笔债务,主要是欠亲戚的钱),临终前他把儿子叫来,允许他和米列娃结婚。1903年新年刚过,阿尔伯特和米列娃终于举行了极为简单的非宗教婚礼。证婚人和来宾只有阿尔伯特招到的一个学生和他的一位朋友。

 

1903年开始的十来年时间里,米列娃在生活上属于最顺当的时期,而在1903年11月份还是有一件事让她比较失落,那就是玛丽-居里与她的丈夫皮埃尔-居里一起获得了诺贝尔化学奖。居里夫人在此前与她一样完全是名不见经传的,同时职位也都不是那种受人注目的。他们突然被法国新闻界捧为那种浪漫主义的英雄,而自己却离此越来越远导致有些失落。

 

(3)    婚姻前期

 

阿尔伯特和米列娃虽然婚后不久都被流感击倒,阿尔伯特没多久又因为各种辛劳得了白喉发高烧,但是他们结婚的前几年感情很好。阿尔伯特把他的那位学生和他的朋友在一起的讨论称为“奥林匹亚科学院”, 米列娃不久做后勤工作,也参加他们的讨论。当米列娃偶尔大胆提出一些数学上的看法时,既钦佩她的决心、又喜欢当众捉弄她。1904年5月,米列娃生了一个男孩, 取名汉斯-阿尔伯特,她的母亲从老家赶来照顾产后虚弱的米列娃,父亲留给她一笔十分丰富的迟到嫁妆,但是阿尔伯特谢绝了岳父。几个月后,阿尔伯特的工资增加了,工作职位也变成永久性的了。此后一段时间,三人小家庭外观就是那种普通的市民生活,阿尔伯特在工作之余一边心不在焉地带着孩子,一边开始推敲着次年也就是1905年发表的、现在因之称为国际物理年的那些突破性工作的思想。小有遗憾的是,米列娃与阿尔伯特的讨论和合作只有在晚上把孩子安顿好之后那么短短的时间了。

 

1905年当然是非常重要的一年,现在记载他们彼时三人小世界之间互动的文献不多。倒是其中一件事都是很有趣,那年的7月27日苏黎世大学的全体教员投票批准了阿尔伯特博士学位的申请。8月份米列娃衣锦还乡,携阿尔伯特和汉斯-阿尔伯特风风光光地回了老家,受到全家和亲友的热烈欢迎,这可以说是米列娃人生的高光时刻。她过去那些事情似乎已经被遗忘。确实,米列娃幼时就是当地的数学天才,现在这位女孩独立闯世界而且成功了,还带回来一个受人尊敬的丈夫。

 

1906年3月,阿尔伯特被提升为二级技术专家,又涨了工资(每年4500法郎);他们有了经济基础,搬到了更好的街区。前一年那些重大论文发表出去后,他期待的反应并没有很快出现,因此一开始是十分失望。但是开始有了专家和他通信,而到了1907年,阿尔伯特与普朗克、冯-劳厄、洛伦兹等人也开始频繁通讯了。从1905年到1909年,阿尔伯特发表了20多篇论文,主要详细说明相对论和回复他人的评论。当然,其中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1907年阿尔伯特在专利局的椅子上因为身体后仰摔倒在地,突然顿悟出关于引力质量和惯性质量的等效原理,这个轶事与牛顿苹果故事(仅为传说)所不同的是,这件事情有文献记案,有阿尔伯特的自述,可信度就大得多。1907年6月,阿尔伯特曾再次申请伯尔尼大学的教师职位。实际上在1902年阿尔伯特也曾试图申请(见前文),那一次因为没有博士学位失败了,阿尔伯特为此骂伯尔尼大学是”猪圈”。这一次仍然不顺利,不过很遗憾现在没有文献记录当时阿尔伯特的反应。于是,阿尔伯特用了一个很多人都想得到的做法,就是广撒网---他把整个欧洲都“轰炸“了一遍,不过当时一无所获;如果说有,也就是有一个中学数学教师的位置。1908年2月,阿尔伯特完成了一篇黑体辐射的论文,在他的导师克莱纳帮助下作为申请论文继续申请,终于在伯尔尼大学获得了“私俸教师”(彼时学术阶梯的最低一级)。阿尔伯特搭建了一个小实验室,还和朋友一起申请了专利,因为米列娃也参加了这个过程,当时有人问她为什么不署名,据说米列娃说了一个很有名的双关语:“为什么?我们俩是一块石头(ein Stein)”.

 

到了1909年2月,克莱纳再次推荐阿尔伯特做苏黎世大学的教授,不过提供的工资比专利局还要少,为此阿尔伯特马上拒绝,最后学校同意给他与专利局一样的工资后,阿尔伯特终于结束了在学术界外围的流亡生涯。不过从此之后,阿尔伯特和米列娃在家庭婚姻方面的是非也开始找上门来。

 

(4)    婚姻中期

 

   阿尔伯特和米列娃之间的裂痕开始于一个小事。1909年夏天,有一名八竿子到不到的一个已婚女性(安娜-迈耶-施密德) 在报纸上看到阿尔伯特被任命的消息,就给阿尔伯特写了一封祝贺信,按理说这件事是无所谓的小事,但是阿尔伯特看到信后“心跳加速,立即回了信“, 向她保证他”仍然那么心地单纯“云云,还给了她的办公室地址。而安娜的回信被米列娃截获了,她变得怒不可遏,逼着阿尔伯特把信寄回去,让他回信说自己看不懂;结果回信碰巧被安娜的丈夫截获了,又写信回来追问此事,结果导致米列娃回复了一封怒气冲冲的信,指责他妻子的不当行为。阿尔伯特认为此事很丢面子,并认为自己是一个无辜受害者。

 

阿尔伯特为此写了一封信,说米列娃在此事上属于妒性爆发,关于她的回信他事先并不知情。这件事发生后,阿尔伯特觉得米列娃开始令他生厌。俗话说,男人三十一朵花,女人三十豆腐渣。而此时阿尔伯特刚好是三十岁,米列娃已经三十四岁了;这个时期她脸上年轻时的红晕消失了、越来越丑了;而她越愤怒对阿尔伯特就越失去吸引力。阿尔伯特私下里抱怨,说米列娃破坏了他心情的平静、专心致志被破坏了,有些轻度抑郁,研究进展很少。

 

1910年7月,米列娃再次生了一个孩子,取名爱德华(Edward),小名为泰特(Tete). 这个孩子很娇弱,米列娃在分娩时累垮了身体,到了年底母子身体才有所好转。与此同时,阿尔伯特去布拉格担任教授的可能性又复活了,1911年春天他收到了聘书,薪水变成了在苏黎世的两倍。不过,米列娃并不喜欢这个举目无亲的新地方,她的妈妈帮忙收拾搬家,发现女儿被阴郁的预感困扰着。确实,到了新地方后他们的生活确实变得很糟。一方面,生活条件和气候都不好。另一方面,当地因为奥地利三百多年的统治营造了一个德国人在最上层而捷克人处于最底层的、复杂的等级制度,德国师生与捷克师生完全不接触,而城中一半的德国人都是犹太人,但是当时德国民族主义有所抬头,非犹太的德国人不可能对犹太人很友善,对于捷克人而言犹太德国人是德国人,因此阿尔伯特可谓“里外都不是人”。米列娃在周围环境没有朋友,而且已经比较虚弱,同时要照看一个男孩和一个体弱多病的婴儿,确实不易。即便如此,米列娃作为妻子十分尽职尽责地支持阿尔伯特的生活和工作,而阿尔伯特忙于各种会议和讨论。同年他结识居里夫人、朗之万等人,在朗之万-居里夫人之间暧昧关系方面对于居里夫人直截了当表示支持,对反对者表达愤慨。他说:“你应该对这些小人不屑一顾”等等。有些作者在文章或书籍问这样一个有趣的问题:不知道这件事对阿尔伯特略显紧张的婚姻关系是否产生了什么影响。

 

(5)    婚姻后期

 

假如没有其他事情,他们还是温馨的年轻家庭。此时阿尔伯特的会议邀请、演讲、访问变得很多,他已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许多地方都希望邀请他做教授,包括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为此小两口还迅速而秘密地又去苏黎世考察一番,联邦理工学院最终为他开出了11000瑞士法郎的高薪。1912年春假期间,阿尔伯特去德国访问,顺便探望他的姨母时遇到他的表姐埃尔莎,两人少年时在一起关系很密切,彼时她已经离婚,育有两个女儿。埃尔莎在柏林社交舞台十分活跃,两人一起到附近做了一天的旅行,是短暂的罗曼史。阿尔伯特这次比较聪明,刚一收到埃尔莎的信就全部销毁,因此没有留下相关文献。据后来的分析,阿尔伯特是一个“容易上钩的人”,当遇到女人的问题时会像个孩子。别人很难猜他的心思,但是他也比较好哄。从她母亲那里,埃尔莎毫无疑问早就十分清楚阿尔伯特母亲对于米列娃的憎恶从而导致家里的那种紧张关系。因此,埃尔莎走进了他的生活中。这时候连阿尔伯特的儿子都能明确感到父母之间那种紧张关系,米列娃太内向了,从来不谈自己。在这个时期阿尔伯特一贯式地忙于工作,也参加学术活动、包括音乐会之类,家里的事情几乎完全甩给米列娃。不过,阿尔伯特还是带着全家同玛丽-居里夫人的全家聚会过一次,米列娃终于见到了自己学习的榜样。1913年夏天阿尔伯特计划带着全家同居里夫人一家徒步旅行,但是小儿子爱德华病得很厉害,因此米列娃留下来照顾他。即便如此,阿尔伯特事实上对于家里开始越来越漠视,在时隔一年后,居然要向表姐埃尔莎说要亲自为她讲解相对论,他们通讯频繁,甚至有时他安排的家庭旅行主要目的居然是(当然瞒着米列娃)与埃尔莎的幽会。

 

米列娃在家里的反应越来越冰冷,阿尔伯特开始避免与米列娃单独在一起。到了1913年10月,埃尔莎已经成了阿尔伯特私人感情的中心,不久她开始怂恿阿尔伯特与米列娃离婚。 阿尔伯特无奈地说:他实在找不出米列娃的任何犯罪证据、找不到米列娃的错。据心理分析,阿尔伯特与女性交往的套路是他把自己离弃女性的事情想象成别人离弃他,最早时对于玛丽如此,对于米列娃也是如此。在他看来,过去的几年中是米列娃离弃了他、收回了她的爱情、并把自己变得沮丧和嫉妒。而在这个微妙时期,阿尔伯特的母亲也隐约起了一些作用,保利娜怂恿埃尔莎和阿尔伯特的事情。1913年底,阿尔伯特全家搬到德国柏林,埃尔莎和米列娃也终于尴尬地见面了。可是,她的小儿子又一次病倒很虚弱,患了百日咳、流感、中耳炎,医生建议他们去瑞士和意大利交界的洛迦诺疗养。

 

家庭的矛盾终于慢慢浮出水面,阿尔伯特经常不回家了,家里气氛也越来越紧张,连儿子都对他开始指责。阿尔伯特与米列娃激烈争吵后提出了愿意和她共同生活的条件,这些条件的行文风格像一个科学报告。总体而言,包括洗衣服、准备生活用品和日常三餐、不能弄乱他的书桌、放弃与他的所有个人关系、不能在孩子面前批评他、不会跟她一起旅行或出现在公关场所(除非装装门面)等等。后来米列娃表示愿意接受这些规则,可是阿尔伯特居然认为还是不够,他要求分居,此时他的孩子们对于父亲的印象也被彻底击毁,整个家就这样散掉了。米列娃带着孩子们离开德国去了苏黎世。据米列娃的大儿子回忆说,这是他一生中最糟糕的一段时间,母子三人无依无靠,米列娃没有工作、随身带来的钱也很快用完了。后来找到了家教的工作,生活总算安定下来。阿尔伯特答应每年给她们寄一些赡养费,尝试和孩子们建立一种内心的联系,但是孩子们都不领情,对阿尔伯特反应很冷淡,这使得阿尔伯特很难受,他希望米列娃提出离婚。阿尔伯特因为和孩子会面而见到米列娃提出离婚时,米列娃变得歇斯底里,此后身上各种病开始找上门来。

 

阿尔伯特与米列娃的离婚过程很长,甚至比第一次世界大战都要长。在1918年底米列娃作为原告在苏黎世地方法院提出诉讼。在第二次开庭过程中,阿尔伯特表明他确实有通奸行为。二人离婚是在1919年2月,阿尔伯特除了支付法庭费用之外被罚款100法郎,被宣布为通奸者,禁止在两年内再婚(至少在瑞士)。不过在此期间,他们那种紧张关系反而有所缓解,偶尔也能回忆起当年为什么会相互爱慕。米列娃在身体不错的时候,也变得柔和,有一种阴郁而淡泊的神情。1919年6月,阿尔伯特与埃尔莎结婚。至此,阿尔伯特开始了新的婚姻征程。后来他多次移情别恋,甚至老年阶段还有两段黄昏恋。

 

 

(6)一点儿议论:爱因斯坦与费米的比较

   

在二十世纪还有一位物理学家恩里科-费米,他的名气也很大。费米不仅自己拿了诺贝尔奖,还培养了很多位诺贝尔奖的学生和后辈。费米不仅在物理学基础方面做了很大贡献,还是原子能之父。从这些意义上看,费米的整体贡献也很大。费米和阿尔伯特-爱因斯坦两个人属于不同个性、不同背景,个人生活态势也大相径庭。把这两位在欧洲长大、最后都留在美国的两位学者做一番比较是有趣的。

 

费米的整体成长基本上顺风顺水,取得学位后很快就有了非常好的职位,在意大利时期有来自上层的支持,在获得诺贝尔物理奖之前几乎每一步有贵人相助,他的工作也一直受到社会和周围环境的重视。他的妻子来自意大利上流社会,生活一直很平稳,两人很恩爱。而从本文的内容容易看到,阿尔伯特-爱因斯坦成长之路充满了荆棘,早期在工作职位方面也是步履艰难,基本没有得到外部支持,在某种程度上可谓贫贱夫妻百事哀。这些成长环境对两人婚姻生活和后来发展的影响程度是值得研究的。按照中国人传统观念,绝大多数毫无疑问会站队费米这一边,想过上费米那样的日子,认为费米才是学人的典范。无论是在政坛、商业、娱乐界,“上面”有没有人罩着结果当然很不相同。因此,像爱因斯坦当年那种成才之路是很难很难的,而费米那样相对而言省力得多。人的成长多有不易,所谓百年树人,正是如此。

 

爱因斯坦十分幸运,他在科学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在本文作者看来,他的成功不仅是他个人的成功,在某种意义上也是米列娃的成功。在爱因斯坦成长的早期,米列娃对他的理解、支持、参与和讨论,对于孤独的爱因斯坦在学术思想上逐步走向成熟是十分必要的,在他早期生活困顿、求职不易的关键时期,米列娃都站在他的身后。当然,好人不一定都有好报,这种现象在家庭生活中其实也是如此。无论在影视作品还是现实生活中,这种可同患难、不能共富贵的实例不胜枚举。

 

毫无疑问,聪慧过人的米列娃在与爱因斯坦恋爱和婚姻过程中是弱势的,她不幸付出了极大代价。假如米列娃没有未婚先孕,假如她的体能很好、十分健壮(可见,健康平安永远都是第一位的、健康是第一生产力),假如米列娃与导师韦伯之间关系没有那么糟,那么他们的生活可能是另一种局面,对于那几个细节的把握也是米列娃人生走向的重要节点。

 

Ps:

本文的主要素材取自于中文书《恋爱中的爱因斯坦:科学罗曼史(Einstein In Love: A Scientific Romance)》,原作者丹尼斯-奥弗比(美),冯承天、涂泓 译,世纪出版集团 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本文作者在写作过程中也参照了一些其他资料。对于文中所述事件可能的不确切之处,敬请大方之家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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