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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丰三年腊月十七,北风裹着雪粒子砸在黄演冲的青瓦上。张大娘蹲在灶台前添柴火,火光映得她眼角的皱纹忽明忽暗。外头突然传来犬吠,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
“老娘!长毛来了!” 大儿子阿福撞开柴门,棉袄肩头洇着血迹,“村口槐树挂了三颗人头!”
铁锅 “当啷” 坠地,红薯粥泼在灶膛里,腾起刺鼻的焦糊味。张大娘僵在原地,恍惚想起三个月前路过的流民说过,太平军留长发,百姓私下都叫他们 “长毛”。那时她还往讨饭的破碗里添过一勺米,哪想到如今这伙人竟成了催命符。
黄演冲顿时乱作一团。老弱妇孺拖着装满细软的竹筐往山里跑,男人们抄起锄头扁担,却在望见远处飘扬的杏黄旗时腿软如泥。那旗子上绣着 “太平天国” 四个大字,被风撕扯得猎猎作响,像极了浸血的绸缎。
“把姓张的都抓起来!” 带头的长毛头戴红巾,腰间别着寒光闪闪的腰刀,“天王有令,诛尽地主恶霸!”
张员外家的高墙最先被攻破。雕花木门在撞木下轰然倒塌,家丁们的惨叫声混着瓷器碎裂声传出来。张员外被反绑着跪在祠堂前的天井里,花白胡子上结着冰碴。他望着祖宗牌位,想起三天前还在这摆寿宴,如今却要血溅当场。
“你们这些逆贼!朝廷不会放过......” 话未说完,寒光一闪,张员外的头颅滚落在结冰的池塘边。鲜血顺着冰缝渗进泥里,染红了池面薄冰。
“挨家挨户搜!” 长毛们举着火把闯进寻常人家。张大娘藏在床底,看着几双裹着草鞋的脚在眼前晃悠。阿福被拖到院子里,脸上挨了重重一拳:“说!张家祠堂的地窖藏在哪?”
“我不知道!” 阿福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他瞥见母亲藏在床底的蓝布裙角,猛地朝最近的长毛撞过去。两人缠斗间,阿福摸到对方腰间的匕首,狠狠扎进那人的小腹。
“反了!” 其他长毛一拥而上,刀刃在阿福背上留下道道血痕。张大娘再也忍不住,从床底冲出来抱住儿子:“别杀他!我带你们去地窖!”
地窖里堆满了张家历年囤积的粮食和金银。长毛们把张姓族人集中在田埂上,寒光闪烁的刀刃举起又落下。鲜血顺着田垄蜿蜒,将干涸的泥土染成诡异的暗红色。
“记住,这田从今往后叫长毛田!” 红巾首领一脚踢开尸体,转头对张大娘狞笑,“念你有功,粮食分你两袋。”
雪不知何时停了。张大娘跪在结满薄冰的田埂上,怀里抱着儿子渐渐冰冷的身体。远处,“长毛田” 三个血字在残阳下泛着诡异的光。她抓起一把混着血的泥土塞进嘴里,咸腥的味道呛得她泪流满面。
第二年开春,当幸存的村民重新下田时,发现无论怎么翻耕,那块被鲜血浸透的土地都泛着暗红。播下的稻种倒是长得格外茁壮,可抽穗时稻穗却红得像血。有人说,这是那些冤魂的血化作了养分;也有人说,这是老天爷在警示后人,莫忘这场人间惨剧。
岁月流转,长毛田的故事在黄屯口耳相传。每到清明,总有人在田头摆上一碗白米饭,插上三炷香。风过时,稻浪翻涌,仿佛还能听见当年的哭喊与刀剑相击之声。而那片红得异常的稻田,成了黄演冲人心中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诉说着那个动荡年代的血雨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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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6-12 1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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