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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宾王有一首长诗,题为《畴昔篇》,大约是困守长安城、潦倒不得意的时候写的,因此诗中说:”淹留坐帝乡,无事积炎凉。“又说:”茹荼空有叹,怀橘独伤心。“——茹荼(rú tú),比喻受尽苦难;怀橘,借用的是陆绩怀橘奉亲的典故,多用来比喻孝顺亲长。骆宾王独在异乡,惭愧自己不能孝顺远在家乡的父母,又因为前途渺茫,无颜见江东父老,因此越发伤心。
骆宾王是婺(wù)州义乌(今浙江义乌)人,早年两次入长安参加进士考试,均未考中,第二次时,得到道王李元庆的赏识,收为府属(有些类似于清客),并让他写《自叙状》,自述才能,以便于推荐,骆宾王却认为这种自我炫耀是耻辱,”辞不奉命“,这种不合时宜的行为,很自然地让他被冷落了,所以他在《畴昔篇》里感慨:“当时门客今何在,畴昔交朋已疏索。”
骆宾王很不甘心地在长安城里盘桓了好几年,最终也没能找到出路,只好回家,走到诸暨也即今天的绍兴,又写下了《早发诸暨(jì)》,清晨启程的时候,山野之间晨雾茫茫,晨风带着丝丝寒意,是谓“野雾连空暗,山风入曙寒。”身在诸暨,骆宾王心里还仍旧想着灞水岸边的长安城,“帝城临灞汜(bà sì)”,感慨自己在长安城的时候,没有能够按捺住自己的本性,随时应变,以至于如今铩羽而归,如那风中蓬草一般无所依托、心神不宁,“橘性行应化,蓬心去不安。”看不到前途在哪里,不能不让他“独掩穷途泪,长歌行路难。”
骆宾王以“橘”自谓,以“橘”的本性来比喻自己的本性,大概是因为,他像橘一样生于淮南,也像淮南之橘一样难以改变自己的本性——淮南之橘,到了淮北,便会变成酸苦的枳,不复甘甜,早在屈原那个时代,人们就已经发现了这一现象,因此屈原赞颂橘树时说:”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深固难徙,更壹志兮。“
后来骆宾王流离至洞庭湖畔,写下《晚泊江镇》一诗,再一次以“橘”自比:“转蓬惊渚岸,徙橘怆离忧。魂飞灞陵岸,泪尽洞庭流。”——如风中蓬草一般漂泊到这江边小镇,我这南国的橘树终究只能生长于南国,怆然远离了长安城,哪怕我的梦魂仍然飞翔在灞水岸边,如今也只能在在洞庭湖畔流尽的眼泪。
骆宾王心中的“橘”,似乎有点互相矛盾,他骄傲于橘的本性的坚贞不移,也很自然地借用橘的美好意象,但同时又感慨于自己就像这生长于淮南的橘树一样,本性难移,在长安城里水土不服,不能随时而化,以至于终究不能在长安城里施展自己的抱负。
让后来人读到这里,也不由得生出了许多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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