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学术部落与学术领地——知识探索与科学文化》是关于学科文化的一部学术力作,多年来被有关知识社会学、高等教育组织与管理等领域的专家学者广为引用。本书从认识论和社会学视角出发,一方面,详细阐述了“学科领地”和“部落文化”二者之间的不可分割的互动关系,并认为“特定的学术群体组织及其学术生活的方式,与其所从事的知识活动密切相关”。另一方面,将“彼此隔离、共性较少、交流不多”的各个学科共同体比作部落,并说明由于“知识的特性”而产生的“学科文化”对形成学术部落的深刻影响。此外,作者基于其他学者对于学科的划分类型做出调整,从而构建出关于“知识、学科、学术共同体”的分析框架,向读者展示了理论层面的学科划分逻辑以及社会现实层面的学术部落冲突引发的学科对话困境。
第一部分 学科领地的形成 后工业时代的高等教育面临着许多挑战,高等教育机构在资源匮乏的情况下“参与”着激烈的竞争以衍生出新的相关成分,同样身处“竞争”之中的学者也在追求新的、积极的认同以塑造新的角色,从而能够在暴风骤雨般的变化中生存下来。受到高等教育的全球化、大众化、市场化的冲击,知识成为一种特有的“商品”而不再专属于高校,知识生产单位也从社会边缘向社会中心不断靠拢,结果就是高等教育体系内部的学问、专业结构、对知识的评价、学术群体、学术机构、学术组织也面临不同程度的调整与重组。动态变化的高等教育体制的另一个特征是多样性与发散性相结合,主要表现为不断变化的学科边界和相对不同的知识需求,以及不断变化的社会地位和不同的社会生活领域。通过“学术-市场-政府”的三方协调,对高等教育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一方面,有利于提升教学质量、提供更多服务、保护知识产权;另一方面,学术权力在削弱,教育质量在受到国家关注的同时,大学事务也受到干预。 作为社会发展的产物,学科在“知识爆炸”的情境下急剧发展并不断形成学科分支,较为明显的变化表现在院系数目和类型、课程的种类、学科协会、杂志和发表的文章数量、研究课题等都处在不断地上升趋势,而增加了系统的复杂性。学科分化的因素也是多样的,从内部看,知识的组合和膨胀有自身的学科演变逻辑,也有学校内的张力在发挥作用;从外部看,高校的生源市场、社会运作的管理条例、政府的相关政策等都在引导着学科的发展。在学科领地生长的学术部落以及学术群体所表达出的对“领土”的领悟和反应,是现实社会和认知过程的交替结合,如同对“景观”的差异看待一样,既有客观存在的状态,也有人对其的主观印象。 从学科认识论的层面,各学科领域的学者从事“学科活动”以形成具有“保守性”的学术部落;从资源依赖理论的视角,进入新组织的学术个体不可避免的接触更大环境的文化模式,进而引发(原始)学科的权利配置和资源分布发生变化,这些变化又会作用在学术部落本身。作者在学科的特点、学者的职业模式、名誉与奖励、学术活动、价值观、学术组织形式等方面的问题进行深入讨论,以阐述学术部落(社会因素)和学科领地(认知因素)之间的关系。 学科的分类是学科领地的形成依据。不同学者有不同的分类形式,其中以潘延和库恩为代表的,分别提出了两种分类方法。潘延根据知识的结构和形式,将学科分为限制性学科(如物理学,不要求涉及其他自然科学领域)和非限制性学科(如生物学,研究的问题随时可以进入到任一学科内);库恩则根据知识的学术团体,以“范式”来区分学科群,将学科分为“确立建立并形成范式”的成熟阶段和“处于前范式”的发展阶段,即“会聚的、紧密结合的”学科以及“发散性的、松散结合的”学科。两位学者的划分依据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也有很大的局限性,一方面,因为所考虑的学科领域一般为自然科学而少有顾及人文学科、社会科学;其次,两种方法都是单维度的简单二分法,对于种类繁多的学科及学科分支而言并不能包罗万象。 第二部分 不断变化的学科边界 不同类型的学科有着不一样的描述,在考虑学科的范式的同时,也需关注着各学科的应用程度差别,从认识论的多样性方面,作者介绍了比格兰的学科分类方式。比格兰的问卷将学科分为三个维度:范式层面的硬科学与软科学、应用层面的纯科学与应用科学、社会领域的生命科学与非生命科学。科尔布又根据学习风格变化增加了“抽象与具体”的思考,将学科归纳为四个象限:
基于比格兰和科尔布的学科划分,作者对四个象限的“领地范围”界线作出了更加详细的说明,并从研究对象的特点、知识发展的性质、研究人员和知识的关系、研究程序、研究成果的信度和研究标准、研究成果的表现形式这几个方面一一对应象限中的学科展开解释。然而,清晰可见的“界线”、刻板而不生动的描述,忽略了研究过程的复杂性和多边性,而不能描述学科里的知识结构,作者将其比喻成“轮廓粗略的油画,不够全面、完整、贴切”。十分完美的划分框架并不易获得,目前的分类很大程度上有助于展示学科的连续性和相关性,但物质总是会随着时间和空间的变化而产生影响,知识也是在社会因素的“干扰”下不断调整和累积,而并非聚集。
从时间来看,新学科群体诞生伴随着旧学科群体消失,发展中的学科群体发生剧变而被认为保守性的学科也经历了变化。空间上,学术范畴有自身的学术部落,作者从遗传学的视角认为“发生变化”如同基因的潜在能力,而变化后出现的“多样性”是基因的显性表征;国别区域之间同样存在着经济、文化、体系的差异。“多样性”可以表现为学科的分门别类(学科领地),也有边界之间的学科交叉渗透(学科交叉领地),在微观视角看,还存在更为细致的知识片区(专攻领域)。分门别类的学科领域即可认为是按照“四个象限”标准划分的学科,不再过多赘述。
对于学科边界,作者将其描述为“不仅仅作为地图上的一条条边界而存在,还表示各自拥有的学科地域,学科领地可以被慢慢蚕食掉、被殖民化,也可以重新分配”。学科交叉往往发生于学科边界的“越界行为”。组织紧密的学科其边界戒备森严而无法渗透,表现为学科的聚合性;而组织松散的学科边界防护松散、来去自由,在开放性较大的情况下学科边界容易扩张。学科交叉地带所构成的“共同领地”,学者群体会因为科研兴趣而发现已存在于“智识领地”里的相似点去辩证看待,可能是达成共识,也能够引发冲突。若要达成共识,需要不同学术思想和学术方法的渐趋统一。作者举了这样一个例子,当学科的分工消失,物理学家开始解决之前留给化学家的问题(该问题可能已归化为化学领地),而化学家也开始涉及生物学的领域。
另一个值得讨论的点则是“专攻领域”,这要涉及解释内外关系的基础性研究。所谓“术业有专攻”,大量的知识以及知识的迅速膨胀迫使科学家开拓了自身的专业空间,学者若要赢得业内地位,需要做出实际的社会贡献。知识碎片使得“专攻”围绕独特的任务而组织起来,由于知识的多样和细化,专攻领域的形式也缺乏稳定性(即从一个知识碎片领域可以跨越到另一个知识碎片领域,而并非独立僵化),既与其他学科领域产生共同的兴趣,也与邻近学科产生知识的交叉渗透。碎片化的知识在松散联系的“专攻”群体的研究活动中变得更加有凝聚力。专攻之间存在类型上的差异(包括理论、技术或方法论、共同研究主题),也会产生知识的共享,因而相比于传统的学科表达,可以抓住研究的过程和结构。
谈论至此的学科划分或“领地边界”大部分还停留在认知层面而较少考虑社会因素,尽管边界处于变化和发展之中,领地所属的“学术部落”则是知识领域和社会演进的共同产物,学术群体的多样性和复杂性也不能只用地图上的“边界”简单表达而区分。
第三部分 学术部落的成长历程
占据学科领地的学术部落在生活体验、学术交流和学术生涯的选择等方面存在着一些共性,也存在着一些差异。作为学术个体,在进行学术工作的同时,都对学术名誉产生憧憬。学者的研究动力一部分来自学科本身的内在因素,另一部分则希望在学术领地建立声誉而产生自身在该领域的权威。“成名之路”也有多重评判的标准,如发表论文以展示学者的学术生产力,或者在知名大学就职而获得与之匹配的由精英体制提供的“保护主义”。然而“过于理性”的评价标准使得现实中的学者产生的行为与职责的理念相脱节。比如,作为“教师”的学术个体,应把精力重心放在教学,然而同时作为“学者”的学术个体,又不得不通过研究成果以获得晋升机会。加之“啄食等级”和“马太效应”的影响,越来越多的学术权力掌握在少数精英或学科带头人的手里,“成功会带来更多的成功,而学者的成功更是拉大了学科内部的差距”。同样,处在精英机构之中也会受到不同程度的限制,因为机构“有权力赋予你成功,也可以剥夺你的机遇”。上述所说一般为学术部落的共性,尽管有许多的“不合理”之处值得我们重新思考,但相比于部落之间的差异还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学术部落在认知层面的学科归属差异以及社会层面的职业发展方面表现得更加复杂和多变。置身于社会网络之中的学术部落,既要考虑学科边界的动态调整所带来的学科领地的范围划分,也要注重学术的社交圈子以及交流的语境。学术领地的“学术守门员”掌握着本领域的关键决定权,在相邻专业领域也产生较大的影响。硬学科被定义边界精确,与外部学术关系相对松散,学术守门员也严格控制进出而保持着学科教义的完整性;而软学科尽管边界模糊、组织松散,但新成员的进入新领域也存在“礼貌”的问题。新鲜血液的加入会带来新的变革,“创新”既能重新规划学科边界,也能挑战学术部落的成员。学者将自身的“智力投资”视为获得劳动报酬的成本,当新的进步威胁到部落利益时,会受到抵制,这通常发生在结构紧密的硬学科部落共同体。界线模糊的软学科领地,学科之间的交叉运动受限较小,新的理论容易交替更新,“创新”可以在此处推动学术变革。
在学术部落成长的历程中起至关重要作用的一个因素,是学术的交流模式。作者认为,学术研究的根本是交流,作为知识的主人获得知识可以提升“认知”,将“个人知识财产”开放于他人,是获得声誉的现实路径。不同的知识领地、交流形式、理论和应用视角,产生不同的学术群体。在本书中,作者用“田园型”和“都市型”作为区分学术部落的方式之一。田园型研究者一般将目光投向广泛的问题,比如历史学、人类学,研究问题分布零散,区域分布明显。因此,其人员也比较分散,但他们有系统且稳定的学术信仰,通常以学派或流派的组织形式存在,研究所找出“答案”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并多数是以专著的形式表达。都市型研究者可以将其表述为专攻群体,是存在于封闭知识领域里的动态组合,他们关注一些有特色、区别不大的问题,并能够在短期内将问题解决。
尽管交流特征、研究问题存在较大差异,都市型学者和田园型学者都会在本领域以及其他的一些知识领域进行学术合作或学术竞争。学术科研商品化之后,知识成为消费品,因此有了知识产权、技术转移等形式的出现,知识开始趋向“不共享”。对于都市型研究者来说,知识领地的“不共享”引发了激烈的竞争,因为他们的研究成果一般观点明确而可以借助期刊直接发表,而“保护知识产权”的局面要求他们参与到激烈的竞争之中。田园型研究者虽然组织松散,但研究议题也同样分散,产生的观点更是“见仁见智”,因而“合作”对于他们来说同样不易发生。如果从学科的认知层面来看学术合作,与社会因素的“都市型和田园型”还有一些不同。还是以物理学为代表的的硬科学,因为一些复杂仪器不易轻易细分研究工作,因此像天体物理学和分子物理学之间存在着较常见的团队合作而共同完成研究。而类似有机化学这样的“小科学”可以吧实质问题细分为相关联的小问题,从而可以细分研究工作并吸引研究者参与,彼此之间形成互补性的贡献。依然如之前所说,学科领域与学术部落之间的社会层面的关系远比认知层面的关系更为复杂。
在关于学术部落的“学术生涯”这方面的内容,作者从个性与学术环境、入行与专攻的选择以及学术生涯的几个时期这些方面做了较为全面的介绍,尤其对于女性学者和少数种族学者的学术生涯进行了描述。其中的观点与显示特征,在当今的高等教育体制之中也被充分放大而不再是“学术部落”的特质。
第四部分 领地边界的部落冲突
如果说知识就是力量,那么“扩张的知识就是扩张的力量,而分裂的知识就是分裂的力量”,但对于学科领地生长的学术部落来说,尤其在现阶段,“学科越界”往往会带来部落冲突。知识的市场化不断受到外部的冲击,同样以市场为背景的学术部落也在这种冲击之下面临着新的挑战。学者群体既要承受来自学校的内部机构的压力,也要为外界提供更加宽泛的服务,因而“原始部落”必须在社会因素的影响下向外扩张以接触更广泛的领域,而忠诚于学科领地的“原始部落成员”又会流露出“保护”领地的态度,从而在领地边界容易发生部落冲突。继续从作者所提供的的认知层面和社会层面两个视角回顾这些学科边界调整和学术部落成长,不难发现学术利益左右着这些变化的发生,进行学术利益的均衡调配也是尽可能缓解部落冲突的途径之一。学科的地位不仅由本身内在逻辑部分决定,还与外界影响以及发生的时期有关,这些错综复杂的立体化因素也使得“部落冲突”的发生并不是完全按照理论逻辑,也受限于社会中学者网络的动态发展。
在跨学科研究频繁的今天,各学科不断交叉渗透,以一种看似和谐的方式进行。理论上的各学科都有不同程度的开放性以产生交叉领地,在现实运行的过程中却并非如此顺畅。学者童蕊从学者价值观的异质、学科文化信念认同度的迥异、学科话语权的争夺[1]这三个方面说明学术部落关于学科文化的冲突感受,由学科文化产生的观念极大程度影响着行动者的行动选择,产生的深层信念强化了自己的行为。胡春光认为“学术部落化”引发了知识危机,导致知识权力掌握在少数人手上而难以流通;并且部落成员带着学科疆界的偏见,阻碍了新兴学科知识领域的开拓及发展,也破坏了知识社群的和谐气氛[2]。郭柏林对现阶段交叉学科的发展讲述了自己的观点“不同行为体系的学者聚集一起易形成思想上的分歧、情感上的喜恶,进而阻碍了学术交流和加剧行为上的对立,致使交叉学科的学术氛围淡化”[3]。
关于本书,其行文逻辑可以看出作者对于学科划分及学术群体的发散性思维理解,并尽力从“认知因素”和“社会因素”解释二者的关系。但对于学科这样庞大的体系以及学术群体的多变组织,想要仅靠书本内容并不能完全说尽,但其中形象化的比喻并引发的观点能够使我们对于概念性的“学科”有了生动的构思,其学科分类方式也给了我们一个可参考的框架去看待当今的学科发展以及学科建设。全文充斥着认知层面的“合理性”与社会层面的“适用性”的对抗,但作者也努力在构建二者之间的桥梁。正如学者秦琳所谈及“在书中深刻的研究旨趣和庞大的研究框架下,想要跨越多个学科和研究领地,进行充分而全面的调查、归纳、分析是非常困难的,《学术部落与学科领地》这本书本身已经展示出很大的理论和实践意义,对于高等教育领域中的具体问题,都可以从中得到有益启示”[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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