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广
从”夏商周断代工程“”中华文明探源“到“考古中国”(6)
2025-11-2 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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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世界各地青铜器的不同应用范围

为什么中国重礼器,而西方重工具?青铜时代世界各地对青铜器应用范围的差异,根源在于各文明迥异的社会结构、权力模式、经济基础和地理环境。这种差异并非简单的“先进”与“落后”,而是不同文明在面对自身独特挑战时做出的系统性选择。

核心对比:两种主导模式

为了直观理解,我们可以将全球青铜文明大致划分为两种主导模式:

对比维度

中国模式(礼器-兵器型)

地中海/西亚/欧洲模式(工具-兵器型)

核心应用

礼器 > 兵器 > 工具

工具 ≈ 兵器 > 礼器/装饰品

代表文明

夏、商、周

美索不达米亚、古埃及、赫梯、米诺斯、欧洲乌奈蒂斯文化

社会属性

政治性、礼制性,服务于王权与神权

实用性、经济性,服务于生产、贸易与战争

资源与权力

高度垄断:原料、生产、分配均由王室/贵族严格控制

相对分散:存在广泛民间贸易和使用,城邦、神庙、商人阶层均可参与

技术方向

复合范铸造法:追求形制复杂、纹饰精美的容器

锻造、失蜡法、锻焊:更适合制造工具、武器、甲胄

终极产品

鼎、簋、爵、编钟等礼器;戈、矛、钺等兵器

斧、凿、锯、镰刀等工具;剑、匕首、盔甲等兵器;神像、装饰品

那么,为何中国与西亚对青铜器的应用道路如此不同?

1. 社会结构与权力模式(决定性因素)

中国:早早形成了高度集权的“广域王权国家”(二里头文化及以后的商周)。国家的首要任务是维持内部秩序与等级划分,并通过祭祀与祖先沟通,获得统治的合法性。因此,将最珍贵的资源——青铜——用于铸造象征权力与等级的礼器,是最高效的选择。“青铜礼器”本身就是一套物化的政治制度。

西方:社会权力相对分散。美索不达米亚早期是城邦林立,后来虽有帝国,但神庙经济、商人阶层力量强大;古埃及法老权力虽集中,但其庞大的建筑工程和对外征战需要高效的工具;欧洲则多为酋邦社会。这些社会更注重经济效益、军事征服和贸易扩张,因此青铜自然被广泛应用于提升生产力和战斗力的领域。

2. 经济基础与生存策略

中国:以自给自足的集约化农业为根基。农业生产主要依赖石器、木器、骨器,社会结构稳定,缺乏通过金属工具大幅提升农业效率的迫切压力。社会剩余产品主要被权力中心汲取,用于非生产性的礼制建设。

西方:许多文明依赖于贸易(如美索不达米亚的城邦)、大规模建筑工程(如古埃及的金字塔)或畜牧与劫掠(如欧亚草原民族)。这些活动对高效的工具(如斧、凿用于伐木造船,锯用于石材加工)和锋利的武器有直接且迫切的需求。

3. 资源禀赋与地理环境

中国:铜、锡、铅矿藏分布相对集中且远离核心区(如长江中下游、西南),开采和运输成本极高。这天然有利于中央政权进行垄断和控制,将其用于最核心的政治事务。

西方:地中海东岸、安纳托利亚、欧洲阿尔卑斯山地区有分布较广的铜锡资源。相对便利的资源获取(尤其是通过海上贸易)使得青铜能够成为一种可以大规模流通的商品,而非仅仅被王权垄断的战略物资。

4. 技术路径依赖

中国:在新石器时代就拥有世界领先的陶器制作技术(如龙山文化的蛋壳黑陶)。这种高超的泥范塑造能力,自然而然地应用到青铜铸造上,发展出独一无二的块范法,极其适合铸造造型复杂的容器,从而强化了“礼器化”路径。

西方:更早掌握了金属的锻造、捶揲和铆接技术。这些技术非常适合制作片状的盔甲、工具和武器,从而巩固了“实用化”路径。

重要的参照:其他地区的不同模式

除了上述两种主要模式,其他文明也展现了有趣的变体:

欧亚草原地带(辛梅里安人、斯基泰人等):兵器 + 马具 + 装饰品。作为游牧民族,青铜主要用于保障其机动性的马具(马衔、马镳)、战斗的武器(短剑、弓矢)以及装饰身体和牲畜的饰牌,体现了鲜明的“马上生计”特征。

中南美洲(如莫切文明):工具 + 礼器 + 宗教器物。在独立发展出冶金术的美洲,青铜时代与铁器时代并未完全接续。他们擅长金银工艺,后期使用青铜制造农具(如驼耕铲)、武器以及宗教仪式用品,其路径又有所不同。

结 论

青铜时代世界各地应用范围的差异,是一场由“社会需求”引领,受“资源条件”制约,并被“技术传统”放大的宏大实验。

中国文明将青铜的潜力在“政治整合”与“礼乐文明”方向上发挥到了极致,创造了一个“藏在青铜器里的王朝”。

西方与西亚文明则将其潜力倾注于“物质生产”与“军事征服”,为后续的经济扩张和帝国崛起奠定了基础。

这两种路径无所谓优劣,它们都是人类智慧在不同环境下的灿烂结晶,并深刻地塑造了各自文明后续数千年的历史轨迹与文化基因。

断代工程”认可易华“石峁是夏代首都、二里头是夏代末都”之说吗?

引 言

易华关于石峁是夏代首都、二里头是夏代末都的观点是否被“夏商周断代工程”认可。这个问题涉及到中国考古学界一个重要的学术争议,需要从多个角度来梳理。

首先需要明确“夏商周断代工程”的官方立场。根据这两个来源,工程首席专家王巍和李伯谦都明确表示二里头遗址是夏朝中晚期的都城,这是工程的共识性认识。也支持这一观点,强调二里头文化属于夏文化。

关于易华的观点,他的“石峁首都说”认为,石峁遗址作为已知规模最大的龙山时期至夏代城址,具备了早期王国都邑的条件,可能是夏代首都。不过,目前缺乏“断代工程”官方对易华观点的直接回应。

如果将官方共识与易华观点在核心观点、都城定位、论证依据等维度上进行系统比较,能直观展示两者的差异。但这实际上是学术研究中的正常现象,易华的观点在于提供了新的研究视角,而官方共识则是基于多学科证据的审慎结论。

因此,关于易华研究员提出的“石峁是夏代首都、二里头是夏代末都”这一观点,目前的资料显示,它并未成为“夏商周断代工程”(以下简称“断代工程”)的官方共识。“断代工程”及考古学界的主流观点,仍将二里头遗址认定为夏代中晚期的都城。

附表  易华“石峁说”与主流观点在核心观点、都城定位、论证依据等的系统比较

对比维度

“断代工程”主流观点

易华提出的石峁说

核心观点

二里头遗址是夏代中晚期都城

石峁遗址可能是夏代早期首都,二里头则为末都

年代考量

二里头遗址年代(约公元前1750-前1550年)与推算的夏代中晚期年代相符

认为石峁遗址作为夏代早期首都,在年代上与夏代纪年更为匹配

文化特征

二里头呈现王朝气象,如宫城、青铜礼器等,并被商文化继承

石峁展现了军事与祭祀权力,是农耕与游牧文化的结晶

区域重心

强调中原地区(二里头)在夏代的核心地位

强调西北地区(石峁)在夏代早期的重要作用

主流观点的依据

“断代工程”将二里头遗址视为夏代中晚期都城,主要基于以下几点:

时空框架吻合:“断代工程”提出的夏代纪年框架为公元前2070年至前1600年。二里头遗址的碳十四测年数据显示其年代约为公元前1750年至前1550年,正好落在夏代中晚期范围内。

都邑气象显著:二里头遗址发现了宫城、大型宫殿基址、围垣作坊(负责铸造青铜器、制作绿松石器等)。这些需要强大权力中心才能动员建设的大型设施,以及青铜礼器群、玉礼器等标示等级与礼仪的器物,都指向它不是一个普通聚落,而是具有王朝都城的性质。

文化影响与传承:二里头的一些制度(如宫室制度、礼仪用器)不仅辐射影响广大区域,其核心元素(如青铜礼器传统)也被后来的商王朝所继承和发展,这符合夏商更替后文化承袭的逻辑。

一些补充认知

学术探索的价值:尽管易华的观点目前非主流,但将规模宏大、地处北方的石峁遗址纳入夏代早期历史的讨论,为理解夏代可能存在的多中心或动态变迁过程提供了新视角,有助于推动学术研究的深入。

仍在探索的夏代:夏文化的探索仍在进行。“断代工程”和后续的“中华文明探源工程”都在持续积累新材料。例如,对河南龙山文化晚期(如王城岗遗址)和“新砦期”遗存的探讨,就是在寻找夏代早期或更早的文化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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