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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斯人已去 风范常存——记湖北大学古籍研究所所长张林川

已有 1699 次阅读 2022-8-26 14:29 |个人分类:谈情说爱|系统分类:人物纪事|文章来源:转载

资料来源:周春健. 斯人已去 风范常存——记湖北大学古籍研究所所长张林川. 出版科学,2005,(1):73-76

湖北大学古籍所有这样一位学者,在古籍所人的心中,他就是一根坚实的支柱,一直用自己踏实的步履在前面领路。然而不认识他的人谁又能够想到,几十年来,他一直在微笑着从死神手中顽强地拉住生命的绳索。

二十几岁的时候,他就有肝硬化症状,医生曾断言他今后不能从事科研工作,然而这“冷板凳”他一坐就是三十年。这三十年中的每时每刻,他都在提前透支自己的生命:痛风病痛得想跳楼,他握住笔杆忍了;肾脏功能衰竭带给生命的阴影,他恬静默然地受了。一个连下楼走路都困难的人,敢于和死神抗争,只因为他热爱他的事业,他执著于他的科研。

怎奈造化弄人,就在他苦心经营多年的中国古典文献学学科被批准为省级重点学科不久,就在他个人的学术生涯进入一个黄金时期的关键时刻,病魔无情地夺去了他的生命。2004年7月18日,睿智的大脑停止了工作,他仅在人世间度过了52个春秋。

他,就是湖北大学古籍研究所所长张林川教授。张林川教授,湖北随州人,生前曾任湖北大学中国古典文献学省级重点学科带头人、 湖北省高校古籍整理研究中心秘书长,多次被评为“湖北大学十佳师德标兵”“湖北省优秀教育工作者”“湖北省优秀共产党员”,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

湖北大学古籍所在全国古籍整理学界、辞书学界和出版界享有较高的声誉,是为我国古籍整理和辞书编纂事业做出很大贡献的单位之一。湖大古籍所共出版古籍整理、辞书以及有关理论研究著作60余部,累计4500余万字。尤其是《尔雅诂林》的编纂和出版,在全国学术界产生了强烈的反响,该书曾获第四届“国家图书奖”“国家古籍整理一等奖”“湖北省政府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一等奖”。此外还有十 余部著作曾获“全国十大优秀畅销书奖”“全国辞书二等奖”“全国古籍整理二等奖”“湖北省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二等奖”“湖北图书奖”等多种奖项。有人这样评价“湖北大学古籍所是个品牌”,出版社愿意出古籍所的书,接触过古籍所的人愿意和他们交朋友。

古籍所所以有这样高的声誉,与张林川所长的身体力行是分不开的。他是一位值得钦敬的师长,为人善良、宽厚、恭俭、谦让他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学者,在古文献研究上卓有建树;他是一名出色的学科带头人,为湖北大学乃至湖北省的古籍整理事业作出了应有的贡献。


张林川教授和毕业生在一起

一、

张林川教授身为所长,只知倾力奉献,从不计较个人名利,充分展现了他厚重的人格魅力。

《尔稚诂林》是国家“八五”古籍整理重点规划项目。该书汇集了一千多年来百余家《尔雅》研究的专著,是一部集《尔雅》研究之大成的学术巨著。全书1000多万字,16开本,共计6大册。从搜集资料到编纂出版,前后经历了十余年的时间。对于这部书,在书中如何署名,直接关系到参编者的学术地位,甚至影响到后人对其一生学术生涯的评价。张林川教授在这部书的编纂出版过程中做了大量的工作,与黄毓仪同志共同起草了《诂林》正编的编纂体例,标点、整理了《释天》《释宫》两部分的初稿,参与终审了《诂林叙录》的上编,《诂林叙录》下编的体例和内容的选择以及大部分稿件的复审都由他负责完成,《诂林叙录》的校对也是他亲自组织实施的。从1990年主持古籍所的工作,到1999年《尔雅诂林》全部出齐,9年时间,他为这部书的编纂和出版倾注了大量心血。他是事实上的执行副主编,但在署名时,他却把自己放在最后。这种无私和厚道,这种一心只为事业前进的高尚品格,为人敬仰。

《尔雅诂林》的责任编辑黄榕同志为本书写了一篇《代后记》,对主编和几位副主编的主要事迹作了客观、感人的描述,至今读来仍令人伤感不已。其中有一段是这样描写张林川教授的:

张林川教授是古籍所最年轻的所长,但工作的劳顿,生活的清苦,痛风病的折磨,四十出头的人已显出早衰的症候。一提到他,我眼前就出现那拖着病腿一瘸一拐地为《尔雅诂林》奔忙的身影。他厚道、沉稳、执著,凡事总为别人设想。在“诂林人”中,除以上提到的几位外,他可说是贡献最大的。但在署名时,他悄悄将自己摆在最后,实际上他是执行副主编。十多年间,有数不清的难处,乱如麻的头绪,始料不及的情况,他总是领着“诂林人”迎难而上。人讥之,一笑;人赞之,亦一笑;人漠然之,复一笑。人的一生中,能有几个十年?他从头角峥嵘的青年,进入早生华发的中年,将最可宝贵的年华都奉献给了《尔雅诂林》。只管耕耘,不问收获,最后所得酬劳是多少呢?“溺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他自己从整个稿酬中执意只领取了四千元。区区的四千元呵,你如何能报偿“诂林人”十年来的劳顿?写 到这里,我已无法再继续下去,双眼禽满感动的泪水,面前一片模糊……

许多人读了这篇《代后记》,对张林川等同志的事业心和人格都产生了由衷的敬佩。1999年4月,在北京光明日报社召开的《尔雅诂林》出版座谈会上,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许嘉璐先生深情地说:

我是含着泪读完《代后记》的。……我还想建议,今后无论何时加印《尔稚诂林》,都不要删去黄榕同志的《代后记》,以便让当代更多的人扬弃浮躁的陋习,学习和弘扬他们的精神,让后来的学人都知道这部 书是怎样倾注了编纂者和出版者的心血的,让生活得比我们好多少倍的他们了解他们的前辈为中华文化、为后人做了怎样的铺垫,曾经经历了一个怎样艰苦卓绝的阶段,激励他们继承我们这个时代的精神,为弘扬传统优秀文化做出更大的成绩。

二、

张林川教授淡泊名利,甘为人梯,不是我们加在他头上的一顶冠冕堂皇的帽子,而是他为人的一贯表现。

《汉语成语辞海》是我国迄今为止最大的一部成语词典,全书450万字,2001年荣获“全国辞书二等奖”。这部书的编纂体例和样稿都由张林川教授亲自起草,选择补做资料卡片的书目以及选择成语条目都是在他的指导下进行的,编纂过程中他还花费了许多精力具体指导部分青年教师和研究生,并帮助修改初稿,编纂的组织工作以及联系出版都是由他亲自负责。书出版之后,他仅以“策划”署名,并将策划人排在主编、常务副主编、副主编之后。这部书从编纂到出版,跨时七八年,参加编纂的人较多,人事变动也很大,收集资料、编纂、初审、复审、通审层次又多,加之编纂和审稿水平参差不齐,结算稿费时若稍有疏忽,容易发生不愉快 的事情,但是结算要做到百分之百的合理又是不可能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纠纷,张林川教授仅从十几万元的稿费当中领取了1000元作为自己的报酬,是获得最高稿费人的1/25。作为一位所长,又是为这部书的编纂和出版花费了许多心血的人,以1000元作为自己多少年辛勤劳动的报酬,即便其中有人会觉得自己所得的报酬偏少,但面对他的高尚行为,也就难以启齿了。该书常务副主编之一是温显贵同志。小温是张教授的学生,当时还是一名三十来岁的助教。张教授在该书的《前言》中叙述了许多人为这部书所作的贡献,对温显贵同志的成绩尤为肯定,惟独不谈他自己。他认为,老师提携学生是理所当然的,小温资历虽浅,但他确实做了许多工作,当老师的不给学生表现的机会,学生也就难以施展其才华。青年学者郭康松教授,虽然与张教授相差十来岁,但读研究生时他们是同门师兄弟。张教授很早就发现了小郭忠厚、纯朴的品性和勤奋的学风,长期以来,他与小郭坦诚相处,患难与共。十余年前,他帮小郭设计确定了专业研究方 向——考据学,小郭所作博士论文《清代考据学研究》,得到了参加答辩老师的充分肯定。小郭博士毕业后,张教授专门为他安排时间修改论文,还亲自为他联系出版社,督促出版社尽快出版好这部有价值的学术专著。

即便不是古籍所的工作人员,或是己经走出古籍所的学生,张教授对他们 也是关怀备至。湖北人民出版社约张教授编纂一部典故辞典,张教授起草好样稿、制定好体例、准备好资料后,交给在外单位工作的一名学生去做。张教授审读完书稿交出版社之后,亲自与责任编辑商议,书只署那位学生一个人的姓名。出版社不同意,因为他们是向张教授约的稿,再说市场也需要一点“名人效应”。但经过张教授多次做工作,最终署名是编纂XXX,张林川审稿。当这位学生拿到样书看到如此署名时,双眼喃满泪水,不只是感激,更是无限崇敬。

三、

张林川教授关心所里同志的事迹,感人肺腑,令人落泪。

就在《尔雅诂林》初稿基本完成的时候,为该书作出了很大贡献的副主编谢先俊教授患肝癌去世了,张林川教授随同谢先俊的家属 安埋了谢的骨灰,古籍所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然而不到一个月,《尔雅诂林》另一位副主编黄毓仪教授也因患肝癌住进了医院。最初, 黄毓仪不想让家人知道这一不幸消息,也不愿意为古籍所的老师增添精神 负 担,仅将这一消息告诉了张林川。张林川信守诺言,没有告诉黄的家人和同事。将近十天时间,他除了忙所里的工作之外,每天还要陪伴黄毓仪在医院作各项检查。晚上离开医院之前,他总是默不作声地为黄教授买一份小炒。黄的家境很困难,当时张林川教授也不宽裕。近十天时间,他们两人的感情交流都在这一份份小炒当中。当黄毓仪同病房的病友得知张林川并非其兄弟,而是其单位领导时,个个都投去了敬佩的目光。黄毓仪最后被确诊为肝癌晚期时,张教授和 他抱头痛哭,两只手握得紧紧的,谁也不愿意松开。黄毓仪仅向张林川所长提出了一个要求:《尔雅话林》正式出版后,请带到他的坟上去让他看一看。黄毓仪病逝之前,在医院动了几次大手术,手术前后,都是张林川教授亲自陪伴。我们至今也忘不了张教授和郭康松一次又一次地把黄毓仪从担架上抱到病床上去的情景。张教授和郭康松的衣服上都沾满了血迹。要知道,同事之间能做到这点并不容易啊,因为黄毓仪当时毕竟是一个身患绝症的肝癌患者,那时候的古籍所,完全 陷入沉痛和阴云笼罩的气氛中。作为所长,张林川教授除了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之外,还要处理《尔雅诂林》的许多扫尾工作。

1999年,《尔雅诂林》出齐了,张林川教授没有忘记黄毓仪的嘱托。这年的清明节,张教授带上了一套《尔雅诂林》,购买了纸钱和最好的烟酒,领着全所青年教师,去为谢先俊、黄毓仪两位老师扫墓。来到墓前,十几个人随着张教授一起整整齐齐地跪下,那种悲壮的场 面足以洗刷在场每一个人灵魂中不洁净的东西:死了的人什么都没带去,活着的人还敢奢望不满足吗?至今,那套珍藏在古籍所展柜里的《尔雅话林》,还沾有纸钱的灰沫,它会不断告诫古籍所里的人,人活着就要多干点实事,少争些名利。

谢、黄两位老师去世以后,张林川教授一直关心着两位死者家属的生活,长期与他们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只要他们有困难,张教授都会伸出援助之手。《尔雅诂林》曾获三笔奖金,除留出一部分作为古籍所的发展资金以外,其余的全部平分给了两位去世副主编的家属,张教授没有从中索取分文。张林川教授就是以这种真情感动着古籍所的每一个年轻人,使他们在争利如市的大潮中一直保持着为弘扬中华民族优秀传统 文化甘坐“冷板凳”的宝贵品格。

四、

张林川教授为古籍所的发展耗尽了心力,他长期带病坚持工作,展现出坚毅的品格和乐观的人生态度。

近十余年,他一直是在与病魔作抗争中度过的。就在谢、黄两位老师去世的第二年,张林川教授积劳成疾,因痛风病和肾绞痛急性发作住进了医院。在东湖梨园医院住院三个月期间,他主持了迄今为止我国规模最大的成语词典《汉语成语辞海》的终审和校对工作,并整理《尔雅》研究旧稿6篇,还为将在武汉和北京两地召开的《尔雅诂林》出版座谈会作了许多准备工作。出院以后,他带病坚持工作,接受了湖北人民出版社整理《湖北地方古文献丛书》第三辑的任务。

2000年2月,张林川教授痛风病严重发作,但他坚持在校工作一个多月。3月份的一个夜晚,正在办公室工作的张教授在半昏迷状态中被同事和学生送进了医院。经检查,确诊为痛风性继发肾脏病,并伴有高血压和高血脂症。在医院,张林川教授又坚持看完了当年三位毕业研究生的学位论文,审阅了70多万字的稿件。医生看到这种状况,找来学校领导,专门谈了张教授病情的严重性,于是学校强令他停了工作。

2000年10月,张教授肾病继续发展,在湖北各大医院治疗无效,经上级主管部门同意,转到山东东方肾脏病医院进行治疗。临行前,他硬撑着为两届研究生讲授了近两个小时的古典文献学课程。同学们还清楚地记得,讲台上的张教授那蜡黄浮肿的脸上挂满了慈祥的笑容,那中气不足的嗓音中充满了殷切的期望。古籍所的青年教师和学生从张教授那里得知了他启程的时间,买好了礼物,准备那天到车站送行。不料张教授提前一天离开武汉去了山东,走之前给他的小伙伴们留下了这样一封信:

小朋友们: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上车了。很对不起,我欺骗了你们,没有告诉你们我离开武汉的真实时间。主要考虑送的人多了,会引起纷纷议论,也是为了使古籍所不至于像当年一样,再一次陷入悲痛恐怖的气氛中,影响你们的工作。你们不要为我担心,我离“老家”的路还远着呢!我还要当你们几十年的观众,观听你们的欢颜笑语,为你们鼓掌喝彩……

看到这里,大家早已泣不成声了。

面对病魔,张教授的人生态度始终是乐观的,我们在他阅读过的书籍上发现了他触景生感的一段话:

世界本来不是那么美好。因为上帝(指自然规律)给我们的一切都是有限的,生命意味着死亡,存在意味着毁灭,经历则意味着苦难。然而,这种看法并不能证明我是一个悲观主义论者。我们的一切都是上帝赐予的,唯有心是自己的。上帝可以操纵我们的一切,唯独操纵不了我们的心。生活靠我们自己去感受,倘若我们不被悲观的世界所左右,不随喜怒哀乐而沉浮,我们将永远是一个乐观主义者。……所以当我们怀着平和和宽容的心去对待生活时,我们会谅解上帝给我们种下的罪草,那么这世界又都是美好的。

这是他内心世界的道白,表明了他对病魔的态度,也表明了他对生活的态度。他天天要做理疗,药不离口,常常是站不住、坐不长。 即便是这样,他也从未间断写作,坐着写腰痛,他就躺着写。1998年以后,他完成了《汉语成语大词典(修订本)》的终审工作,主编了《中华成语大全》和《湖北地方古文献丛书》11部,出版了《通用典故词典》,另外还组织了《清实录类纂》《湖北地方古文献丛书(第四辑)》等大型科研项目的编纂,从项目策划到具体的资料搜集、体例设置、工作任务的分配、研究步骤等,都一一做了精心规划与安排。由他担任主编和副主编的著作共计18种,参编著作5种,发表学术论文40余篇,在《尔雅》研究、辞书编纂和湖北地方古文献整理方面成绩尤为突出。

斯人已去,风范常存。张林川教授走了,走得那样从容,那样恬淡。他的去世,是湖北大学古籍所最大的损失;他的道德文章,是湖北大学古籍所最大的财富!

张林川教授是著名文献学家朱祖延先生最得意的弟子,张林川 教授走后,先生强忍悲痛为弟子撰写了这样一幅挽联:

“一生敬业乐群,庠序飞声,何遽敛魂随物化;卅载视余犹父,晨昏共事,那堪挥泪送君行。”“知子莫如父”,先生此联,是对张林川教授一生最好的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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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张晓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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