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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卡托斯的科學研究綱領

已有 3017 次阅读 2019-5-3 17:19 |个人分类:读书笔记|系统分类:科研笔记| 拉卡托斯, 科學研究綱領, 进步与退化

、生平

Lakatos1922-1974),匈牙利人,曾為盧卡奇指導的研究生。自稱早年深受黑格爾哲學影響;後期被Popper否證論之科學哲學影響,成為批判理性主義者,批判邏輯實證主義,但也不同意Popper的「樸素否證論」及其科學化界標準,而提出一種主張科學理論具有內在整體性結構的「精緻否證主義」或「科學研究綱領方法論」。

拉卡托斯出生于匈牙利的一个犹太商人家庭,原姓利普施茨。1944年在德布勒森大学毕业。纳粹德国占领匈牙利期间,他加入了地下抵抗运动,后又改姓为拉卡托斯。1949年留学莫斯科大学从1969年起在伦敦经济学院任教,并成为K.R.波普尔的学生和同事,1972年任该学院科学方法、逻辑和哲学系主任,并兼任《不列颠科学哲学杂志》主编。1974年突然病逝。他的主要学术著作在死后由他人整理成《哲学论文集》出版,第 1卷名为《科学研究纲领方法论》,第2卷名为《数学、科学和认识论》。

早期着重于数学哲学的研究。他受波普尔的影响甚大,把波普尔的证伪理论运用于数学哲学之中。他认为反驳在数学中起决定性的作用,猜想的提出不能保证没有反例出现,数学发展的过程则是一个以更深刻、更全面、更复杂的猜想代替原有较朴素的猜想的过程。他认为数学没有必然性的基础,数学公理的真理性难以保证,因而必须把数学看成是“准经验的”。

、否證論的繼承與批判

(一)數學:擬經驗的理論

不同意Popper和實證主義者所認為數學和邏輯是具有不可錯之必然性。指出數學的產生是出於人們的社會實踐,數學既不是理性的,也不是經驗的,而是「擬經驗的」(qausi-empirical)理論-數學在本質上只是一種具有演繹結構的公理化系統,不能用經驗事實加以論證,數學公理只是一種約定或猜想,本身不具有價值。

(二)對「樸素實證論」的批判

 Lakatos認為Popper的否證論只是一種「樸素否證論」或「教條否證論」,其最大的錯誤在於,科學理論並不是一旦為經驗所否證,就立刻遭到拋棄,經驗的反駁並不能淘汰一個理論。理由有以下:

1)成功的科學理論有許多是屬於「概率式理論」(probabilistic theories),以此來批判科學理論的核心是全稱命題的看法。

2)由於經驗具有主觀性,不同的人對於同一事實會有不同的觀察結果。所謂的「經驗的否證」,其實是因人而異,並無絕對的客觀標準。

3)任何有關理論正確性的檢證都是有條件的,只要訴諸「輔助假設」,(auxiliary hypoththeses),即可把問題歸諸於其他因素,把反例消化,從而保護理論。

4)任何理論都有與其相互聯繫的其他理論,構成此一理論的背景知識,經由適當地調整理論的背景知識,可以將任何理論從經驗的反駁中拯救出來。

三、精緻否證論

Lakatos認為任何理論都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一系列相互聯繫,具有嚴密內在結構的理論系統,因此提出「精緻否證論」(sophisticated falsificationism),主張以「理論系列」或「科學研究綱領」取代理論。

(一)科學研究綱領的組成

1)硬核(hard core):「研究綱領」的基礎理論,是不受經驗檢驗的陳述和命題所形成的集合,是一組具有啟發力的形而上理論或是預設,如果遭到反駁和否定,整個「研究綱領」就會遭到動搖或徹底的否定。

2)保護帶(protective belt):由許多「輔助假設」所構成,其功能為保護硬核,將經驗反駁的矛頭引向自身。

3)反面啟示法(negative heuristic):又稱消極性誘導。是一種方法論上的禁止性規定,禁止把批判的矛頭指向硬核,並要求科學家用自己的智慧去型塑硬核或發明一些輔助假設以形成保護帶。

4)正面啟示法(positive heuristic):又稱為積極性誘導。是科學家預先想好的研究方向、方針和步驟,可以開展出一系列越來越複雜的的模型以模擬實在,而不用理睬實際存在的反例。

(二)「科學研究綱領」的進化與退化

如果有一系列的理論,一個後續理論在前一個理論上添加一些輔助假設,便能消化與原來理論不一致的「異例」(anomaly);同時後續理論又能夠預測某些先前理論未能預見的「新奇事實」,則這種理論上的調整過程是「理論上的進步」(theoretically progressive)。如果一個理論在新奇的預測中,有一些能夠被經驗佐證(corroborated),則此一調整過程是「經驗上的進步」(empirically progressive)。

如果一個理論的調整在理論上與經驗上都是進步的,則此一調整過程為「進化的」,科學的;反之則為「退化的」。

(三)科學研究綱領的競爭

Lakatos認為一個研究綱領,即使在進化時期,也常有一個或更多個對手與之競爭。對於科學的進步而言,「理論的多元論」比「理論的一元論」要好,即使是在Kuhn的常規科學時期,科學家也應當有批判的精神。不過批判的對象是「保護帶」,而非「硬核」。

(四)科學研究綱領的淘汰

Lakatos的精緻否證主義觀點下,科學理論惟有具有下述特點時,才真正受到否證:

1)新理論必須比舊理論具有更多的經驗內容。

2)新理論能解釋比舊理論先前的成功,或者新理論的內容包含了舊理論中不可反駁的部分。

3)新理論的經驗內容比舊理論多,並且能得到觀察或實驗的驗證。

此外,要淘汰一個退化的研究綱領,必須特別注意以下原則:其一,不要急於淘汰剛處於萌芽狀態的研究綱領;其二,一個已經退化的研究綱領也可能獲得新生,而轉化為進步的研究綱領。Lakatos又認為,在研究的過程當中,並沒有所謂的「判決性的實驗」,這種認為實驗能夠立即判定研究綱領是否退化的觀點,Lakatos稱之為「即時理性」(instant rationality),並予以徹底的批判。

 Lakatos有關科學研究綱領的理論,因此即蘊含了一個科學發展模式:

科學研究綱領的進化階段→退化階段→新的進化的科學研究綱領取代退化的研究綱領→新的科學研究綱領進化階段…(以下重新循環)。

(五)科學與非科學的分界

Lakatos對於「科學/非科學」的劃界標準,和邏輯實證及Popper的否證論一樣,都是以經驗作為基礎,但不同之處在於Lakatos從歷史的角度來看待此一問題,不認為有某種永恆不變的劃界標準,也不像Kuhn那樣,完全以科學社群的信念作為「科學」的劃界標準,而可以避免陷入心理主義的泥沼。

、科學史

該如何評價科學方法論,Lakatos所提出的「後設方法論」是「編史研究綱領方法論」:將科學方法論視為編寫科學史的研究綱領。任何一種科學的方法論,都應當根據其對於科學史或科學實驗活動的貢獻大小來評估。

Lakatos將科學史區分為「內部史」與「外部史」,根據方法論的啟發,我們可以建立關於科學理性的理論。可以用方法論來對知識史進行「理性重建」(rational reconstruction);所編寫出來的科學史,就是「內部史」(internal history)。那些無法由任何一種方法論能夠加以合理化,而必須用社會心理因素(組織、宗教信仰、性別、階級意識等)來解釋的事件,就構成科學史的外部史。

如果有一種科學方法論能夠把科學史裡愈多事實包括進內部史裡,相對地縮小外部史的範圍,由此產生的科學史著作就是較好的科學史,隨著舊的方法論向新的方法論的移轉進步,內部史的疆界會逐步地入侵外部史的地盤。

、結論:如何解決科學發展的問題

——科學哲學與科學史的相結合

李侠拉卡托斯

科学哲学的历史上有两次理论发展高峰期,第一次是以石里克为代表的维也纳学派时期(20世纪20-35年间),这个时期,科学哲学界大腕如云,如卡尔纳普、赖兴巴赫、纽拉特、艾耶尔等人;第二个发展高峰期是向历史主义转变时期(20世纪50-70年间),这期间也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时代,如图尔敏、汉森、库恩、费耶阿本德、拉卡托斯等牛人。

拉卡托斯就是第二个高峰期时的一个代表,也是我比较喜欢的哲学家。其实,这位老先生的人生也是波澜壮阔的,拉卡托斯(Imre Lakatos ,1922-1974),是匈牙利哲学家,早年曾师从卢卡奇,这是当代世界研究西马的鼻祖,曾任教育部的高官,1956年匈牙利事件后跑到奥地利,然后到英国,并个重新获得博士学位(剑桥大学,1961年),然后来到英国伦敦经济学院任教,与波普尔是同事。

他的科学研究纲领方法论是我每年都要向学生们讲的。我一直猜测,由于两套理论系统在头脑内打架,老拉同志可能有些精神分裂之嫌,但这不影响他的理论贡献。1974年,心脏病发作去世,天妒英才。后来LSE为了纪念他,设立了拉卡托斯奖,每年一次,这个奖也是目前科学哲学界的重要奖项,奖金是10000英镑,在哲学类的奖项中应该是比较大的奖了。

拉卡托斯科学与伪科学

选自《科学研究纲领方法论》

尊重知识是人最突出的特征之一。拉丁文称知识为scientia,从而science科学一词便成为最受敬重的那一部分知识的名称。但是,知识与迷信、空想或伪科学的区别是什么呢?天主教教会借口说哥白尼理论是伪科学而开除了日心论者的教籍,苏联xxx借口说孟德尔学说是伪科学而迫害了孟德尔论者。可见科学与伪科学的分界不全然是一个书斋里的哲学问题:它是一个与社会和政治息息相关的问题。

许多哲学家试图按照下面的说法来解决分界问题:如果足够多的人足够强烈地相信一个陈述,那么,这个陈述就构成了知识。但是,思想史告诉我们,许多人完全虔信荒唐的信仰。如果信仰的强度是知识的标志,我们就不得不把关于神灵、天使、魔鬼和天堂、地狱的某些故事看作知识。另一方面,科学家们甚至对自己最好的理论也是非常怀疑的。牛顿理论是科学所曾产生的最有力的理论,但牛顿本人从不相信超距的物体会相互吸引。因此,不管怎样虔信,都不能使信仰成为知识。实际上,科学行为的标志是甚至对自己最珍爱的理论也持某种怀疑态度。盲目虔信一个理论不是理智的美德,而是理智的罪过。

因此,即使一个陈述似乎非常“有理”,每一个人都相信它,它也可能是伪科学的;而一个陈述即使是不可信的,没有人相信它,它在科字上也可能是有价值的。一个理论即使没有人理解它,更不用说相信它了,它也可能具有至高的科学价值。

一个理论的认识价值与它对人们的心智的心理影响毫无关系。信仰、虔信、理解是人类心智的状态,但理论的客观的、科学的价值与创造理论或理解理论的人类心智无关。它的科学价值只取决于这些猜测事实上所得到的客观支持。正如休谟所说的那样:

“如果我们拿起任何一本书,例如,关于神学或学院形而上学的著作。让我们问一下,它包含任何涉及量或数的抽象推理吗?没有。它包含任何涉及事实和存在的经验的推理吗?没有。那就将它付之以炬,因为它含有的不过是诡辩和幻想。”

但什么是“经验的”推理?如果我们看一下十七世纪关于巫术的浩瀚文献,它充斥着关于认真观察和宣誓证词甚至实验的报告。早期皇家协会的住会哲学家格兰维尔把巫术看成经验推理的范例。在我们按休谟的说法去焚书之前,我们必须首先明确什么是经验推理。

在科学推理中,理论要面对事实;科学推理的主要条件之一就是理论必须得到事实的支持。那么,事实能够在多大程度上支持理论呢?

人们已经提出了几种不同的答案。牛顿本人认为事实证明了他的定律,他以不作纯假说而感到自豪:他只发表由事实得到证明的理论。尤其是,他声称他由开普勒所提供的“现象”推出了自己的定律。但他这一吹嘘却大谬不然,因为,开普勒认为,行星沿椭圆轨道运行;而按照牛顿的理论,只有当行星在运行中互不干扰时,它们才沿椭圆轨道运行。但是,行星实际上是相互干扰的。这就是牛顿不得不发明摄动理论的原因,由此理论推知,任何行星都不按椭圆轨道运行。

今天,人们可以很容易地证明,从任何有限数量的事实中不可能合法地推出一条自然定律;但我们仍然不断地获悉由事实证明的科学理论。为什么对基本逻辑的抵抗会这样顽强呢?

对此有这样一个非常可信的说明。科学家想使自己的理论受到尊敬,配得上“科学”即真正的知识这个称号。在科学诞生的十七世纪中,大多数重要的知识都与上帝、魔鬼、天堂和地狱有关。如果一个人对关于神学的事情作了错误的猜测,那么他就要为此遭到永久的谴责。神学知识是不容出错的:它必须是不容怀疑的。而启蒙运动认为我们是可以出错的;而且对神学的东西,我们是无知的。科学的神学是没有的,因而神学的知识也是不存在的。知识只能是关于自然的。但这种新型的知识却不得不根据他们直接由神学继承过来的标准加以判定:它必须被证明是确凿无疑的。科学必须达到神学未达到的那种确实性。一个名副其实的科学家是不容许猜测的:他必须由事实来证明他所说的每一句话。这就是科学诚实性的标准。未经事实证明的理论在科学界被认为是罪孽深重的伪科学和异端。

只是由于本世纪中牛顿理论的垮台,才使科学家们认识到他们的诚实性标准原来是乌托邦。在爱因斯坦之前,大多数科学家认为牛顿通过事实的证明已经揭示出了上帝的最终定律。在十九世纪初,安培感到他必须把自己有关对电磁学的推测的一本书叫做:《明确地由实验推出的关于电动现象的数学理论》。但在该书的末尾,他漫不经心地承认有一些实验从未进行过,甚至连必要的仪器也未曾建造过!

如果所有科学理论都是同样不可证明的,那么科学知识与无知、科学与伪科学的区别是什么呢?

二十世纪的“归纳逻辑学家”对这个问题提出了一个答案。归纳逻辑根据可资利用的全部证据来着手确定不同理论的概率。如果一个理论的数学概率很高,它就够得上科学的资格;如果它的概率很低,甚至概率是零,它就不是科学的。因而,科学诚实性的标志就在于永远只讲至少有很高或然性的事情。概率主义具有一个吸引人的特点:它不是在科学与伪科学之间提出一种截然分明的区别,而是提出一个从概率低的差理论到概率高的好理论的连续的尺度。但是,当代最有影响的哲学家之一卡尔·波普尔于1934年论证道,在任何特定数量的证据下,所有理论,无论是科学的理论还是伪科学的理论,其数学概率都等于零。如果波普尔是正确的,那么,科学理论不仅是同样不可证明的而且是同样不可几的。这就需要一个新的分界标准,波普尔提出了一个相当惊人的分界标准。一个理论即使没有丝毫有利于它的证据,也可能是科学的;而即使所有的现有证据都支持一个理论,它也可能是伪科学的。也就是说,确定一个理论的科学性质或非科学性质可不依靠事实。假如人们事先就能规定出一能够证伪理论的判决性实验(或观察),那么该理论便是“科学的”;假如人们拒绝规定这样的一种“潜在证伪者”,该理论便是伪科学的。但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就不是区分科学的理论和伪科学的理论,而是区分科学的方法和非科学的方法了。波普尔论者认为,如果马克思主义者准备规定一些事实,这些事实一旦被发现,就会使他们放弃马克思主义,那么,马克思主义就是科学的。如果他们拒绝这样做,马克思主义就成了伪科学。有什么可能事件将使马克思主义者放弃自己的马克思主义,向马克思主义者提出这样的问题总是有趣的。如果他虔信马克思主义,那么他必然会感到规定一种可以证伪马克思主义的情况是不道德的。因而,根据我们是否准备规定可以反驳一个命题的可观察条件,该命题或许僵化为伪科学的教条,或许变成真正的知识。

那么,波普尔的可证伪性标准解决了科学与伪科学的分界问题吗?没有。因为波普尔的标准忽视了科学理论明显的坚韧性。科学家的脸皮很厚,他们不会只因为事实与理论相矛盾就放弃理论。他们通常发明某种挽救假说以说明他们届时称为只是一种反常的东西,如果不能说明这一反常,他们便不理会它,而将注意力转向其他的问题。注意,科学家谈论的是反常、顽例,而不是反驳。当然,科学史充满了理论如何被所谓的判决性实验所扼杀的说法。但这些说法是理论被放弃之后很久才杜撰出来的。假如波普尔问牛顿派科学家,在什么实验条件下他将放弃牛顿理论,某些牛顿派科学家就会象一些马克思主义者一样不知所措。

那么,什么是科学的标志呢?难道我们不得不投降并赞同科学革命只是一种信念的非理性变化,是一种宗教的皈依吗?杰出的美国科学哲学家汤姆·库恩在发现了波普尔证伪主义的朴素性之后得出了这个结论。但是,假如库恩是正确的,那么科学与伪科学之间就没有明确的分界,科学进步与知识退化就没有区别,就没有客观的诚实性标准。那么,他能够提出什么标准以区分科学进步与知识退化呢?

最近几年,我一直在倡导科学研究纲领方法论,它解决了某些波普尔和库恩所未能解决的问题。

首先,我主张典型的描述重大科学成就的单位不是孤立的假说,而是一个研究纲领。科学决不是试钻法、一系列的猜测与反驳。“所有天鹅都是白的”可以由于发现一只黑天鹅而被证伪。但这种不足道的试错法算不上是科学。例如,牛顿科学决不是四个猜测——力学三定律和万有引力定律-的组合。这四个定律只构成了牛顿纲领的“硬核”,而一个巨大的辅助假说“保护带”顽强地保护这一硬核使这不遭到反驳。更重要的是,牛顿研究纲领还有一个“启发法”,即一种有力的解题手段,借助于复杂的数学技术以消化反常,甚至把反常变成肯定的证据。例如,如果一颗行星的运行出现了反常,牛顿派科学家就会检查他关于大气折射的猜测、关于光线在磁暴中传播的猜测以及成百上千的其他猜测,这些猜测都是牛顿纲领的组成部分。他甚至可以发明一颗迄今不为人知的行星并计算出它的位置、质量和速度以说明行星运行的反常。

牛顿的万有引力理论、爱因斯坦的相对论、量子力学、马克思主义、弗洛伊德主义都是研究纲领,它们各有一个受到顽强保护的独特的硬核,各有自己较为灵活的保护带,并且各有自己精心考虑的解题手段。这些研究纲领在自己发展的任何阶段上,都有未解决的问题和末消化的反常。从这一意义上说,所有理论之遭受反驳是与生而来、随死而去的。但所有这些研究纲领都是同样好的吗?直到现在我还是在描述研究纲领是怎样的东西,但怎样才能区分科学的或进步的纲领与伪科学的或退化的纲领呢?

与波普尔的观点相反,它们之间的区别不在于有的纲领尚未遭到反驳,而其他的纲领已经遭到反驳。当牛顿发表他的《原理》时,它甚至不能适当地说明月球的运动,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上,月球的运动反驳了牛顿。就在爱因斯坦相对论发表那一年,杰出的物理学家考夫曼就反驳了相对论。但我所钦佩的所有的研究纲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它们都预测了新颖的事实,这些事实要么是先前的或竞争的纲领所梦想不到的,要么是实际上与先前的或竞争的纲领相矛盾的。例如,当1686年牛顿发表他的万有引力理论时,关于慧星有两种流行的理论。其中较为流行的一种理论认为慧星是上帝愤怒的信号,预示他要打击人类并使人类遭难。另一个鲜为人们所知的开普勒理论认为,慧星是沿直线运行的天体。现在,牛顿理论认为,有一些慧星沿双曲线或抛物线运行,永远不再返回;另外一些慧星沿普通的椭圆轨道运行。按牛顿纲领从事研究的哈雷,观察了一颗慧星的一段轨道,据此计算出它将在七十二年的时间内返回,计算出它再次出现在天空某个明确规定的点上的时刻,精确至分钟,这是难以置信的。但七十二年之后,牛顿和哈雷都去世很久了,哈雷慧星正象哈雷所预测的那样再次出现了。同样地,牛顿派科学家还预测了过去从未被观察到的小行星的存在及其精确的运行轨道。让我们再以爱因斯坦的纲领为例。爱因斯坦作出了惊人的预测,如果在晚上测量两颗恒星之间的距离,并且再在白天测量这两颗恒星之间的距离(在日食的时候可观察到它们),两次测量的结果将是不同的。在爱因斯坦的纲领之前,没有人想到过作这种观察。因此,在一个进步的研究纲领中,理论导致发现迄今不为人们所知的新颖事实。相反,在退化的研究纲领中,理论只是为了适应已知的事实才构造出来的。例如,马克思主义可曾成功地预测过惊人的新颖事实没有?从来没有!它只有一些著名的失败的预测。它预测过工人阶级的绝对贫困。它预测过第一次社会主义革命将发生在工业最发达的社会。它预测过社会主义社会将不再发生革命。它预测过在社会主义国家之间将没有任何利害冲突。可见,马克思主义者对他们所有的失败作了说明:他们发明了一个帝国主义论来说明工人阶级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他们甚至说明了为什么第一次社会主义革命发生在工业落后的俄国。他们“说明”了1953年的柏林事件、1956年的布达佩斯起义、1968年的布拉格之春。他们“说明”了俄华冲突。但他们的辅助假说都是事后为了保护马克思主义理论不受事实的反驳而编造出来的。牛顿的纲领导致新颖的事实;而马克思主义的纲领落后于事实,并正在迅速奔跑以赶上事实。

总之,经验进步的标志不是微不足道的证实:波普尔正确地指出,这种证实当以百万计。掷石坠地,这无论重复多少次,也不是牛顿理论的成功。但波普尔所鼓吹的所谓的“反驳”也不是经验失败的标志,因为所有的纲领永远都是在大量的反常中成长的。真正重要的是戏剧性的、出乎意料的、惊人的预测:边种预测只要有几个就足以改变局面;一旦理论落后于事实,我们所论述的纲领就可悲的退化了。那么,科学革命是怎样到来的呢?假设我们有两个竞争的研究纲领,一个是进步的,而另一个是退化的,科学家们倾向于参加进步的纲领,这就是科学革命的基本原理。但是,尽管公开竞赛记录是知识诚实性的问题,坚持一个退化的纲领并试图把它转化为进步的却不是不诚实的。

与波普尔相反,科学研究纲领方法论并不提供即时的合理性。必须宽厚地对待年轻的纲领:研究纲领可能需要几十年的时间才开始发展并成为经验上进步的纲领。批评并不是象波普尔所说的那样通过反驳很快地扼杀一个纲领。重要的批评总是建设性的:没有一个更好的理论,就构不成反驳。库恩认为科学革命是突发的、非理性的视觉变化,这是错误的。科学史驳斥了波普尔,也驳斥了库恩:仔细地观察一下就会发现,无论是波普尔的判决性实验还是库恩的科学革命其实都是神话:通常发生的情况是进步的研究纲领取代退化的研究纲领。

科学与伪科学的分界问题对批判的制度化也具有重大的意义。哥白尼理论在1616年被天主教教会所禁止,因为据说它是伪科学。1820年天主教教会从禁书录中解放了哥白尼理论,因为这时教会认为事实已证明了哥白尼理论,因而它成了科学的。1949年苏联XXX宣布孟德尔遗传学是伪科学,并在集中营中处死了孟德尔遗传学的拥护者,如瓦维洛夫院士;处死瓦维洛夫之后,孟德尔遗传学被恢复了名誉。但党仍然持有决定什么是科学,可以发表,什么是伪科学,应该惩处的权利。西方的新自由派势力集团同样对它所认为的伪科学行使否定言论论自由的权利,就象我们在关于种族和智力的辩论中所看到的那样。所有这些判定都不可避免地取决于某种分界标准。这就是为什么科学与伪科学的分界问题不是一个书斋哲学家的伪问题的原因:它有着重大的伦理意义和政治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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