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在诗外”

大力发展经济无疑是“硬道理”，各地政府“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政府直接冲上第一线，扮演公司的角色，效果如何，史鉴历历。

在我们的农耕文明时代，历代政府都有一项重要的经济业务“榷”，就是政府垄断经营：“榷货之目有十，曰酒、曲、茶、醋、香、矾、丹、锡、铁，而盐为称首”。你看，举凡百姓日常所必需的“制造业”产品，政府几乎都想垄断。在“重本抑末”的基本国策下，政府只鼓励民间务农，工商业则要尽力控制在自己手中。这一传统可远溯到西周的“工商食官”，而至少西汉的«盐铁论»里就记载了民间对官方垄断工商业的批判。中国历代都不乏当时领先世界的“高科技”，也不乏杰出的“企业家”，但政府对工商业的垄断有效地保持了农耕文明的悠久传统。

工商文明侵入中国后，农耕文明时代政府垄断工商业的传统表现出顽强的生命力。民国年间的“四大家族”被确当地称为“官僚资本”，挟权势以牟暴利，真是所向披靡。然而它却迟滞了经济、离散了民心，国民政府在大陆的失败，既不在于“国军愚蠢”，也不在于“共军狡猾”，而在于官僚资本肆虐。

我佩服严复，百多年前他就看出了农耕文明与工商文明的区别，看出了在工商文明中，国之富强在民：“国之强弱贫富治乱者，其民力、民智、民德三者之征验也”。而民间工商业是大多数国民走出农耕文明的必由之路，温州民间家族企业的发展就是一个旁证。

那么，政府该干什么？最重要的只有两项：

维持司法公正。工商文明建立在法律与契约基础上。有法不依、言而无信、乃至警匪一家的地方，是强梁者的乐园，不是工商文明的土壤。

市场准入。形形色色的部门控制五花八门的领域，手持审批权、检查权、处罚权、收费权……，不烧香磕头花银子，没有裙带关系，休想经营此业。这样的地方民间经济能有活力？

细访那些经济萧条的地方，没有不在这两方面出问题的。这些地方会出现官商勾结的“N大家族”,却不会出现把众多人口卷入其中的民间经济大潮。

一个有效的现代政府，它的任务不是扮演经商牟利的资本家角色，也不是扮演“要从此路过，拿出卖路财”的山大王角色。它的任务是“提供公共物品”。衡量其效率的标准也很简单：本地百姓敢不敢在您的治下自主创业，自谋发展。民间经济发展了，税基扩大了，财政问题自然解决。温州等地的实践已证明了这点。古人云“功夫在诗外”，讲的何止是做诗。

《科学时报》2003年*月*日  四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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