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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通常认为逻辑学是发源于古希腊而非古代中国和古代印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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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通常认为逻辑学是发源于古希腊而非古代中国和古代印度？
程京德
首先申明，笔者无意讨论“中国古代有没有逻辑学？”这个问题（蛇足一句，“有无”和“发源”是不同的两件事），仅仅打算以本文简单说明一下，为什么西方和我国许多学者通常都认为逻辑学是发源于古希腊而非古代中国和古代印度，其道理为何。烦请读者注意，这里有个关键之处，亦即，我们是在论及“逻辑学”之发端而非“逻辑概念”或“逻辑思想”等等之发端，这就与笔者前一篇文章“逻辑学是什么？”中的逻辑学定义直接相关了。
在世界上几乎所有的逻辑学教科书或者文献中，如果言及逻辑学的发端，一般都陈述为逻辑学是发源于古希腊，尤其是源自于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384-322 BC）的《工具论》（332 BC）。只有若干少量中文书籍或文献中，有逻辑学的发源地有三个，即古代希腊，古代中国以及古代印度之说法。
本文想澄清的是两件事。一，所有逻辑学发源于古希腊的说法都是在把逻辑学作为一门系统化的学问来言及其发端，并非在陈述零散的逻辑事例或概念之发端。二，如果是说零散的逻辑事例或概念，那么在古希腊的亚里士多德之前，也有众多的逻辑事例或概念被古希腊其它学者讨论过，它们并没有被认为是逻辑学的发端。
在笔者上一篇文章中定义了：“逻辑学是一门研究论证与推理之正确性的基础性学问，其目的为建立和建全用于判断各种论证与推理之正确性的一般标准。”这个定义的关键之处在于不仅仅界定了逻辑学的研究对象是论证与推理，并且界定了作为一门学问其目的是建立和建全“一般标准”。除了“一般”之外，笔者有意不对标准加以“抽象”或“形式”等修饰性界定用词，就是为了能够让这个定义可以被所有的逻辑学家们所接受，避免数理逻辑与形式或非形式逻辑之间深刻的专业对立。从本文的目的来说，既然追究的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一般标准”，那么，零散的事例或者概念，显然不能被认为是“一般标准”。
在古代中国的春秋战国时代，老子（约571-471 BC），孔子（551-479 BC），墨子（约470-391 BC），庄子（约369-286 BC），公孙龙（320-250 BC），荀子（约313-238 BC），韩非子（约280-233 BC）等先秦哲人都曾经讨论过并且成书过许多用当今词汇来形容是“逻辑”的事例或者概念[1-5]。并且，像老子，孔子，墨子等人的生存年代要早于古希腊的亚里士多德（蛇足一句，这可能是少数学者希望证实“逻辑学”存在于古代中国的原因之一）。尽管先秦哲人们在很长一段历史时期内有众多论述，归纳出众多“逻辑”的事例或者概念，也有现代中国学者认为《墨经》和《正名》已经形成了“逻辑体系”，但是，这些零散的论述的确没有形成一套体系化的、被世界所公认可以匹敌于亚里士多德的《工具论》的“逻辑学”学问[1-5]。
在世界逻辑学界最负盛名的逻辑发展史著作[6]中，有如下之陈述：
“逻辑（学：笔者加注，下同）是研究有效推理的规则的；早在亚里士多德时代之前，人们的确就进行了推理和评判别人的推理。但这本身并不足以证明我们关于逻辑（学）在亚里士多德时代前必然有一个开端的说法；因为人们可以正确地进行各种各样的活动而无需为这些活动明确地提出规则。”
“因为逻辑（学）并不单纯是有效的论证，而是对于有效性的规则进行考察，所以只有当手中已经掌握了大量的进行推理或论证的材料，逻辑（学）才能自然产生。并不是任何类型的论说都能引起逻辑（学）的研究。… 只有那些能找出证明或要求证明的论说和诘问才自然地引起逻辑（学）的研究；因为证明一个命题就是从真前提有效地推出这个命题。证明的条件有两个：真前提或出发点，和有效的论证。什么时候认识到这两个条件是独立的，这很难说，但是亚里士多德是完全清楚的，他曾经在《论辩篇》以及《前分析篇》里区分了确然的推理和论辩的推理。”
““逻辑（学）”这个词本身直到亚弗洛底细亚的亚历山大的注释才有了它的现代意义。”
“虽然柏拉图在他的论证过程中确实是发现了某些有效的逻辑原则，但他几乎不能被称为逻辑学家。因为他是在他需要它们的时候零敲碎打地说明他的原则的，他并未试图去把这些原则彼此联系起来，或者把它们结合称为一个系统，有如亚里士多德把三段论的各个格和式结合起来那样。”
“向逻辑（学）思想迈进的初步尝试是人们试图概括有效论证，并从某种个别的有效论证抽出整类有效论证共同具有的形式或原则。”
““逻辑（学）”一词直到亚弗洛底细亚的亚历山大使用它为止大约五百年的时间内并没有获得它的现代的意义。但是以后称为逻辑（学）的这个研究领域是由《工具论》的内容决定了的。”
综上所述，大概足以让读者们清楚为何世界上通常认为逻辑学是发源于古希腊，尤其是源自于亚里士多德的《工具论》了。就是笔者在上面已经陈述过的：一，所有逻辑学发源于古希腊的说法都是在把逻辑学作为一门系统化的学问来言及其发端，并非在陈述零散的逻辑事例或概念之发端。二，如果是说零散的逻辑事例或概念，那么在古希腊的亚里士多德之前，也有众多的逻辑事例或概念被古希腊其它学者讨论过，它们并没有被认为是逻辑学的发端。
最后，众所周知，亚里士多德的《工具论》并非其本人生前亲自归纳编辑成为著作，而是在他去世后由其弟子们编纂成书的。所以，“逻辑学发源在古希腊，源自于亚里士多德的《工具论》”的学术说法比起称亚氏为“逻辑学之父”的通俗说法要准确严肃的多了。
2023年1月26日记
参考文献
[1] 孙中原，《中国逻辑史（先秦）》，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7.
[2] 温公颐，《先秦逻辑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
[3] 孙中原，《诸子百家的逻辑智慧》，机械工业出版社，2004.
[4] 中国大百科全书，“先秦时期是中国逻辑思想大繁荣的阶段”, 新华网,2020-5-2.
[5] J. Kurtz,“The Discovery of Chinese Logic,” Brill, 2011; 《中国逻辑的发现》（陈志伟 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20.
[6] W. Kneale and M. Kneale, “The Development of Logic,” Oxford Clarendon Press, 1962, 1984 (Paperback Edition with Corrections); 《逻辑学的发展》（张家龙,洪汉鼎 译），商务印书馆, 1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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