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老师的尊姓大名我已经记不得了,也许当时就不知道。有几件事还有模糊的影响。只说三位老师,三生万物。
“骗人”老师
刚入园时很难过。一个人坐在门口流眼泪。不是啕号大哭,只是默默流泪。老师问怎么了,我就回答“想妈妈,找妈妈。”我想尤怜,想必老师也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下午小朋友都睡着了,我仍然在流泪。老师说带我去找妈妈,其实是骗我,只是领着我在幼儿园院子里转一圈。其实从幼儿园后门出去,不到100米就是母亲工作的太平门诊部。
不记得对这种善意的欺骗我是否识破,更不记得有何感想。不管怎样,小孩子已经学到了人生中最重要一课,很多愿望无法满足,至少不能在期待的时限内满足。顺便一提,下午放学前,老师领着全班到幼儿园的屋顶晒台上户外活动。小朋友都在玩耍,我只是站在栏杆旁张望,等着妈妈来接。这已经大有进步了,至少没有流眼泪。后来女儿刚到幼儿园,也是如此。临风对影,蹙眉独立,忧心忡忡,典型的人文知识分子形象。“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至于我们多长时间后和光同尘,成为幼儿园的寻常一员,我已经想不起来了。
苏格拉底似乎讨论过,出于善意的假话不算欺骗。更何况,世事难料,自己以为说的是真话,其实是骗人。这种世故教师也需要。如果一个学生导师觉得他不能按时毕业,也只能告诉他,努力的学生都能毕业。
“管制”老师
许多小孩不吃肥肉。我其实能吃,但不是很爱吃。有的小朋友爱吃肥肉,虽然不清楚他是只爱吃肥肉还是更爱吃肥肉或者只是要多吃肉不论肥瘦)。我们达成交易,用我自己碗里三块肥肉,换他碗里的一块廋肉。虽然说“块”其实很小,几乎就是肉丝。至于为什么是三换一,而不是四换一或二换一,我不记得了。现在推测,大约碗里的肥肉瘦肉块数比平均接近三比一,这样我可以吃掉我们两人所有的瘦肉,而他可以吃掉所有的肥肉。每个人都吃到了自己喜欢的肉,是种最优配置。似乎我在四、五岁时,就是墨子的自发信徒,“交相利”,“兼相爱”。
这个肥肉换廋肉合约没有执行多久,就被迫中止。老师看见小朋友在给我肉,就大喝我的名字,然后斥责,“你都这么胖了,还吃别人的肉?”老师的话无疑有歧义,听起来我像个食人族。反正自愿的交易遭遇到了专断的管制,我们的小人协议就此泡汤。
当时我没有解释,我们是在交换。可能这有些像在举报同学也吃了我碗里的肉,更可能觉得与老师也说不清楚就不说了。应该承认,我很小时便对老师的判断、理解力等就没有太大信心。当然不是说老师笨,只是老师通常不了解这么多学生的具体情况。例如,老师只看到小朋友在碗里拿肉给我吃,没有看到我也在自己碗里拿肉给他吃,更不了解我们商量好了三块肥肉换一块廋肉。这位“管制”老师其实给我上了师范第一课,教师自身认知的有限性。
“优待”老师
不习惯幼儿园的伙食。如果没有记错,特别不喜欢吃那种黏糊糊的小米干饭。我在家里从来没有吃过小米饭,确切地说除了幼儿园都没有吃过。吃得太慢,老师等不急了,就把没有吃完的饭收走了。想到我还有吃饭慢的时候,真有些奇怪。
吃饭太慢老师要向家长告状。太太也有那种小米饭记忆,虽然我们不是同一个幼儿园,但应该都是鞍钢旗下的幼儿园。她吃得很慢,她妈妈接她时,老师吐槽,“你孩子嗓子眼太细。”太太也有面对肥肉的记忆,她不吃但不敢吱声,偷偷扔到地上,再次证明管制的消极后果。
我的老师没有机会告状,因为我先下手为强。等妈妈下班来接我,我就当着老师的面对妈妈说,“这个月伙食费咱们不交了。老师都没有让我吃饱。”我小时候似乎有清晰地对错直觉。前面换肉交易受阻,我仿佛觉得是自己不对,至少老师没有什么不对,因此没有跟父母说。但我没有吃完饭就收碗,老师未必占理,可以跟父母说说。
既然我吃小米饭特别慢,老师就留神优待我,从大班要几个他们吃的炸丸子给我。我当时在小班或者中班,我记不准。所谓炸丸子,是有咸味的面粉,里面还有少许葱和粗粉条头,外面油炸。这是北方的美食,我在家里也没有吃过,挺喜欢。不过,妈妈去接我时,我还是大发感慨,“哎呀!我今天可上当了。老师给我吃的炸丸子,里面有姜。”估计老师被雷倒了,这个小朋友也太难伺候了。她跟妈妈说,“我特别优待他,他还上当了。”老师好像还给我从大班要过油炸糕,我发了什么感慨现在记不得了。
小的时候,我对家长很信任,因此有什么话敢说。事实上,对老师的一些异议,也基于对她们的信任,毕竟我觉得她们对我一直很不错。我现在也觉得,信任就意味着可以说真话。当然,真话也要注意方式,对于学生的论文初稿或者前学生的本子草稿,不论多么不堪,也只能说“稿件/本子改进空间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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