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田是我喜欢的作家。很早很早以前，看过他的本薄薄的随笔选，挺喜欢。后来买了三卷本的《蒙田随笔全集》。偶尔翻翻，但真还没有从头到尾通读。网上既然有音频资源，就听了一遍。听得进展很慢，并非只是因为书太长，也不是没有吸引力，主要是比较忙，要考虑事情比较多时不太适合听书。不管怎样，总算从头到尾听了一遍。
蒙田是文艺复兴后法国的人文主义者，就是读希腊和拉丁经典的教外读书人。就我所知，似乎也是启蒙运动之前最重要的法国思想家之一，或许没有“之一”。过去阅读蒙田的随笔，特别有共鸣，常常有深得我心的感觉。恰如当年苏东坡读庄子，“吾昔有见于中，口未能言，今见《庄子》，得吾心矣！”这次通听，也反思共鸣何在。
最重要的是他有特别清晰的自我意识。“我研究自己甚于研究其它科目，这是我的玄学，我的物理学。”“我一向我行我素，在世间保持完整的自我。”但这种自我意识并没有导致唯我论或独断论，“世上只有蠢驴才那么肯定坚决，那么目空一切，那么一本正经”。蒙田有种健康的怀疑态度，如他的名言，“我知道什么呢？”蒙田的怀疑论有些像华夏的禅宗，“说一物即不中”，要破“执”。因此他从不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真理，而永远是孜孜以求，“人世间不过是所学习和研究的学校。”
蒙田在战乱时代读过富庶平静的一生，而且还担任过公职，这也很令人佩服。“我能参与一些公共事物而有丝毫不离开自我，我能为别人效劳而不丢掉的自我。”关键仍是有完整丰盈的内心。“我们把自己出借给他人，而只把自己给予自我。”这样就带着清晰的边界与社会对接。“谁若想根据我的性格用我，那么他最好交给我一些既严密又宽松、安排合理且时间不长的事情，即便要冒风险，我也能效微薄之力。倘若这些事情费时费神，繁琐而微妙，需要耍手段，搞歪门邪道，那么他最好去找别人。”“和蠢人是不可能真诚商谈的。”这或许就是儒家所谓内圣外王。也是道家的“游世”，如庄子所述，“人能虚己以游世，其孰能害之！”“静而圣，动而王，无为也而尊，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
我特别欣赏蒙田知识渊博。随笔中旁征博引，众多引语来自拉丁作者如西塞罗，以及希腊作者如普鲁塔克。顺便一提，有些人特别是读书少的人也不排除读书多的人，往往觉得那是“掉书袋”而不喜欢，自然也不无道理。对此只能说“道不同不相与谋”。我自然也欣赏蒙田理智和冷静。可以预料，到了启蒙运动时代，蒙田被伏尔泰和狄德罗喜欢，而被卢梭厌恶。
蒙田随笔是可以反复读的书，当然也可以反复听。不过我准备暂时放下，先听听古希腊希罗多德的《历史》，是公元前五世纪所写的南欧西亚北非通史，侧重希腊和波斯特别是两者的战争，涉及埃及阿拉伯印度等。
用该书最后一篇随笔《论经验》的结尾结束本文。“依我看，最美好的人生是向合情合理的普通样板看齐的人生，这样的人生有序，但无奇迹，也不荒唐。老年却需要更多一些体贴。我们可以把老年托付给保护健康和智慧的神灵，但老年应该过得愉快又合群：
阿波罗，允许我享受时很健康，
恳请你，维持我体能强壮，
别让我为暮年羞愧难当，
别让我在晚年把诗兴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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