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乃基

“表面”，在人文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领域有着几乎相反的褒贬之意。在人文社会科学中，表面一词主要是贬义，如表面上、表面文章，要求表里如一，如此等等；不过在自然科学，表面，虽其本身并无褒贬之意，但对“表面”的研究却如火如荼，有表面化学、表面物理、表面物理化学，甚至表面生物学，由此得到的成果也在各个领域得到越来越广泛的应用。

若是把自然科学中的“表面”概念用到人文社会科学领域，倒是会引发有趣的联想。

先按“表面”的本意从空间上看。在自然科学中，在目前的条件下，表面做到极端，大概就是纳米了。正因为其浑身上下全都是表面，以至没有与表面相对应的“内部”，于是拥有了与一般材料不一样的性质。中国社会，数千年都是集体本位，于是绝大部分个人大概都只是“内部原子”，基本上不显示自己，也不参加任何反应。除了皇帝和少数几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官员，其余只是芸芸众生，或者说，其性格被“收敛”、吸附和“凝聚”。整个社会均一对称，了无生机。改革开放，尤其是转向市场经济，必然导致个人本位，如同纳米级的材料，每个个人都是表面原子，充分展示自己的个性，带着活生生的喜怒哀乐积极参与到社会之中。整个社会因此变得多元、异质，以及充满活力。

在空间上看，表面的关键在于，让更多的个体浸润于环境之中，因而更多的展示自己的“性能”和技艺，以及所有这些技艺之间彼此耦合。

“表面”一词还可以用于时间上。记得某次看陈安博士的文章中有这样一句话，当时感到很精彩，就复制下来：

被引进的那一刻人家尊敬你是个人才，可是，一旦实现了“关门打狗”，真的进来之后就由不得你了。

博主以为，“那一刻”，就是时间上的“表面”。之前在原单位是“内部原子”，而在新单位关门打狗，也就成了“内部原子”。而在引进的那一刻，既非原单位，亦非新单位，此即“表面”。由此可见，表面，具有高的势能，具有多种演变的可能。

从时间上看，表面之意在于，对于个体而言，环境的变迁。

显然，所有的“表面”因此而不稳定。材料也好，社会中的个人也好，不可能长期处于彻底的表面状态。所以，实际上不存在彻底的个人本位。无论是个人还是社会，都既不能维持如此高的势能，也不能承受如此之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