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世界第三大河流)是世界生物多样性的热点区域之一。长江的起源可追溯到2000万年-3000万年前,是青藏高原隆升和季风气候强化的产物。长江是特有鲤科鱼类演化的摇篮,也是“活化石”动物的家园。长江栖息有424种鱼类(其中有183种是特有的)和2种水生哺乳动物——白鱀豚和江豚。在长江中下游,长江(曾)与无数浅水湖泊相通,那里鱼类的饵料十分丰富。在浑浊的江水中初级生产力非常低,譬如,江水中的浮游生物量只有附属湖泊中的1/71!因此,很多鱼类演化出了江-湖洄游的习性——在湖中肥育,在江中繁殖。但是,当江湖之间建闸后,由于浑浊的江水自身仅能支撑小的鱼类种群,而又无法从附属肥沃的湖中获得补充,结果就导致了江中鱼类资源及其哺乳动物捕食者种群的崩溃(图1A)。
图1 长江鱼产量和江豚数量的历史变化以及2025-2050年期间江-湖生态系统鱼类资源管理建议。上图(A)黄、蓝和红色的实线分别代表鱼产量、估算的鱼类总储量(假定回捕率=50%)和江豚数量(1991年之前的数字根据长江中江豚数量和鱼产量之间的回归关系估算而得)。需要指出的是,图1A中江豚数量不包含洞庭湖和鄱阳湖,黄、蓝和红色的虚线分别代表在实施我们建议的措施之后的鱼产量、鱼类储量和长江江豚数量。下图表示2025-2030年期间建议的从封闭湖泊向长江转移的鱼类(B),以及十年禁渔之后从封闭湖泊向长江转移以及长江的捕捞量(C)。最终,如果我们能维持一个平衡而健康的江-湖复合生态系统,将鱼苗向封闭湖泊中投放的举措或许可以逐渐被放弃
在过去的半个多世纪,高强度的人类活动如筑坝、开垦、过度捕捞和繁忙的航运等大大改变了长江的生物地理格局和过程,对生物多样性构成了严重威胁:在一个于2017-2021年期间进行的对长江流域的调查中,仅发现323种鱼(包括15种新纪录的外来鱼类)2;与1960年相比,长江的渔业资源量下降了85%1。其结果,2017年,白鱀豚被宣布功能性灭绝,江豚种群亦出现了加速下降。为了扭转这一局面,在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曹文宣院士的倡导下,中国政府启动了十年禁渔(2021年1月开始实施)计划,范围是长江干流、七个支流以及唯一还与长江连通的两个大型湖泊——洞庭湖和鄱阳湖。没多久,长江干支流及两个通江湖泊的情况出现了改善:根据农业农村部最近组织的一项调查,旗舰物种江豚的种群数量从2017年的1012头增加到了2022年的1249头;根据农业农村部和其它三部委联合发布的《长江流域水生生物资源及生境状况公报》,2023年长江干流监测点位单位捕捞量比2022年上升了16.7%,2023年长江中游监利断面四大家鱼卵苗资源量(59.8亿粒·尾)是禁渔前2020年的4.4倍;在鄱阳湖,禁渔后发现了93种鱼,四大家鱼(青、草、鲢、鳙)的资源量也增加了,江豚常常出现在鱼类多样性高的区域3;赤水河(长江上游的支流)在实施禁渔后,消失了多年的11种特有鱼类重新出现了4。但是,也有观点认为,光靠禁渔也不一定能完全恢复长江受损的生物多样性,因为过度捕捞仅贡献了渔业资源下降的30%1。
未预料到的是,十年禁渔迅速扩展到了长江流域几乎所有的附属湖泊(被闸坝控制),而这些湖泊由于生产力高且每年进行增殖放流,鱼类资源量已经十分丰富。很快问题来了,在大多数湖泊呈现出鱼满为患的景象,常常出现鱼类资源量屡创新高的局面。密集的鱼类种群,特别是草食性和底栖性鱼类,诱发生态系统出现剧变,例如沉水植被的消失(如贵州草海,湖北的洪湖和梁子湖,针对梁子湖和洪湖,虽然存在争议,但至少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并常常伴随着从沉水植物占优势的清水状态到藻类占优势的浊水状态的灾变。另一方面,由于淡水鱼类的寿命有限,人们担心在接下来的年份可能会迎来鱼类大量死亡事件的发生,这样的话,不仅湖泊管理者要花费巨大代价打捞死鱼,这些死鱼还会对湖泊水质产生负面影响。
这里提出一种对江-湖复合生态系统中鱼类种群进行人为调控的可持续管理策略:在2025-2030年(十年禁渔剩余的时期)期间,每年将封闭湖泊中2/3的鱼放入长江,1/3留在湖中(图1B);十年禁渔期满之后(2031-2050),每年将封闭湖泊中1/3的鱼捕捞,1/3的鱼入长江,1/3留在湖中,长江中的鱼1/3捕捞,2/3留在江中(图1C)。这些旨在促进鱼类在长江和附属封闭湖泊中充分交流的措施不仅能弥补自然水文连通性的不足,也能缓解湖泊中鱼类拥挤的负面影响。我们的目的是为了创造一个长江生物地理单元的近自然过程以改善生物多样性的状况,特别是为了挽救濒危物种5。如果幸运的话,或许鱼类增殖放流能够被逐渐停止。在1991-2019年期间,长江江豚和鱼产量之间具有密切的相关关系(R2=0.71, n=27, p<0.01)。因此,可以预期,根据这种级联效应,长江中鱼类种群的恢复将有利于濒危江豚的种群恢复。在十年禁渔之后,合理的渔业不仅能获得经济收益,也能通过移走大量的氮磷而改善水质。通过上述措施的实施,长江渔业资源的显著恢复、可持续渔业和更为健康的湖泊生态系统是完全可以期待的。通俗的说,十年禁渔被扩大化相当于“正打歪着”,而巧妙地利用这一点来加速长江生物多样性的恢复,则成了“歪打正着”。
迫切需要尽快实施这些措施,因为在许多封闭湖泊中由于禁渔以及之前计划好的持续的增殖放流计划,负面影响正在迅速累积。当然,这是一个复杂而系统的生态系统操纵,受到各种过程(如气候变化)和人类目的(如洪水控制、灌溉)的影响。如何在这个江湖复合生态系统中平衡各种人类目的(如生物多样性保护、防洪、灌溉、生态修复、娱乐和商业捕捞等)依然是我们正在面临的一个巨大挑战,当然,本文提出的在十年禁渔期间及之后如何管理鱼类种群的建议尚需进一步完善与优化。因此,在实施这些措施的过程中,还需要加强对河流和湖泊的生物、生态和环境的监测以便能及时调整和优化相关的操纵,反过来再进一步优化提出的策略(如果需要的话)。总的来说,为了获得长江生物多样性的快速恢复、健康清澈的湖泊生态系统和可持续的渔业,在十年禁渔的剩余时期及之后,需要对长江和封闭湖泊中的鱼类资源进行合理的调配与管理。因此,十年禁渔政策需要在现代保护生物地理学原理的坚实科学基础上进一步优化,以便在我们目前暂时无法拆去闸坝的情况下,能尽可能的修复长江生物地理单元的格局和过程的完整性5。
参考文献:
1. Wang, H. J., Wang, P., Xu, C., et al. (2022). Can the “10-year fishing ban” rescue biodiversity of the Yangtze River. The Innovation 3(3): 100235.
2. Yang, H., Shen, L., He, Y., et al. (2023). Status of aquatic organisms resources and their environments in Yangtze River system (2017 – 2021). Aquaculture and Fisheries.
3. Zhang, Y., Zhang, H., Wu, Z., et al. (2024). Community Structure Characteristics and Changes in Fish Species at Poyang Lake after the Yangtze River Fishing Ban. Fishes 9(7): 281.
4. Liu, F., Wang, Z., Xia, Z., et al. (2023). Changes in fish resources 5 years after implementation of the 10-year fishing ban in the Chishui River, the first river with a complete fishing ban in the Yangtze River Basin. Ecological Processes 12(1): 51.
5. Chen, J., Wang, H., Zhang, L., et al. (2024). A new window for conservation biogeography. The Innovation Geoscience 2(1): 100052.
本文来源:Wang H., Chen J., Wang P......Xie P.* (2024). How to manage fish within and after the 10-year fishing ban? The Innovation 5(5), 100694. (https://www.cell.com/action/showPdf?pii=S2666-6758%2824%29001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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