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南坪那个晚上,住在牙扎藏寨。
还在来时的路上,就见到一弯新月,冰清玉洁,挂在东山顶上。晨昏星晶莹剔透,镶嵌在明月近旁。高原的夜色,纯净璀璨,温暖神秘,离穹顶这样近,让人感到亲切。
北方有一座积雪的山峦,月光下发出银白色光芒。雪线下最接近山顶的,是针叶原始森林,铁松和冷杉,威风凛凛地排列。中层是次生阔叶乔木,油桦和麻栎,秋冬时节,翻滚着金黄色叶浪。山脚是低矮灌木,黄栌与火棘,隐隐约约的红,像沟壑里的火炬。
我随同导游走进藏寨,登上两层小楼。近处的山峦太高,居然遮住了明月。
只好扶着墙走,触碰到拉线开关,我“嘎登”一声拉开灯,外旋楼梯顿时亮堂起来。看见转角处有两个瓷盆,种着开了的黄菊和白菊,在白炽灯微弱的光亮里,倔犟地摇曳。而从底楼院子中央,升起五根高大的桦木杆,举着五种颜色的经幡,在呼啦啦地飞。
我又拉熄了灯,干脆不进屋,就在门前的廊里站着,吸天地凉气,听风呼啸的声音。还对着漆黑山峦默念,盼月亮快跃出山顶。但见峰的浑圆轮廓,已经镶上了金边。
不知怎地?此时心里,竟全是谭晶歌里的旋律:“在那东山顶上,升起白白的月亮,年轻姑娘的面容,浮现在我的心上。”
我想起仓央嘉措,六世达赖喇嘛,写这首诗的时候,正被满清废黜,由蒙古统治者,和硕特部的拉藏汗等人,押往青海等地。
也许他的心,从未属于布达拉宫,只钟情于诗歌、音乐、雪山和草地,却阴差阳错,被选为转世灵童。而这一次,却遭遇政治的翻云覆雨,康熙已下达圣旨,要将他“执献京师”。
走进茫茫草原,猛一抬头,看见的一轮明月,眼前浮现的,一定是玛吉阿米。那个曾在每夜的雪地上等他,像月神一样美丽的玛吉阿米,如今也因犯清规戒律,被铁棒喇嘛严刑处死。让他望月时的心情,充满了五味杂陈。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小阁楼下,冰雪融化的溪水在潺潺流淌,似六世达赖的眼泪,也在路灯下粼粼。
河对面雕梁画栋,有一幢藏式小楼。红黄两色的大门紧闭着,只有楼上廊灯的光投下来。照着大门左右两边,整整齐齐码放的松柏木柴。一只睡着了的狗,拴牢卷曲在墙角。
二楼关着窗,却透出光,女人捣酥油的声音,听起来单调重复,却绵延悠长。
我的位置正对着三楼,能看见房檐挂满了玉米,地板晾晒着玉米。只开半扇门的屋里,一个老人盘膝念经,看见了我,一种疑惑的笑意。
“一如月光下的高原,一抹淡淡痴痴的笑。笑那浮华落尽、月色如洗,笑那悄然而逝、飞花万盏。”
我摸黑进到屋里,和衣静坐在窗前,想等那明月升起,升在那东山顶上,拍仓央嘉措诗里的意境,写一篇关于雪山、草地、喇嘛和未生娘的事情。
“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我听了一宿的梵唱啊,明月却并没有升出。
(完)
2013-0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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