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说要贴，也没工夫。希望这次不会又半途而废。先贴个前言吧。

原载于《收获》55周年 长篇小说专号 2013 春夏卷

这部小说名叫《云泥》，朋友说这题目忒土，肯定没人看，应该改成《北美小留的情爱生活》，因为“关键词”一定要抢眼，出书才能有市场。其实在小说完稿之前，就有很多次被人问，你的小说写的是什么，是穿越，武侠，还是言情？我每次都有些瞠目结舌，找不出一个简练的概括。在完稿之后才想到，无论是发在网上，或者找出版社，都需要自己写简介，或者梗概。结果我搜肠刮肚了半天，只写出了这么个东西：

“这是两个平行穿插的故事，小说里穿插着另一部小说，题目是《华》。《华》开始于2004年，地点是西雅图的华盛顿大学；《云泥》开始于2008年，地点是纽黑文的耶鲁大学。这是一本关于在美高校里的各色中国人的书。”

这部小说有两个故事，四个女主角，乍看之下两个故事毫无联系，可如果您有耐心，等着情节交织进行，也许能看出其间牵绊的端倪。故事的主人公们都生活在美国的著名高校里，不少人还出身优渥，前途无量，在普通人眼中也许都是幸运的天之骄子。可他们并不像张爱玲笔下的精英海归佟振保，以为自己是个既清白又自由的人，也不像《挪威森林》里的渡边可以强大而肆意地逃避，而是像所有的普通人一样，背负着各自的十字架，陷在各自的羁绊中，不能奋飞。这羁绊也许来自于家庭，也许是与生俱来的信念或欲望，也许是作为在海外的中国人，心中难以名状，如影随形的乡愁。人生之初设下的那几个最关键的关键词，基本由不得个人选择，在我们出生为人，仍然懵懂之时，命运的棋盘就已然为我们开局了。

这篇小说从第一次提笔算起，写了已有九年有余，对一个习惯于半途而废的人来说它的完成实在是个奇迹。它对我的意义，早已不单是一个作品，而逐渐变成了爱好，有灵感的时候提起笔写一段，没灵感的时候，单就这么静静读上一会儿，斟酌几个字，推敲一下情节，滋生出多少快乐。至今仍能清晰记起九年前，大学一年级第一学期的我在活页笔记本上写下的第一句话，“钱晓湖渴望热水”，以及当初在宿舍里不能痛快地洗个热水澡的痛苦，在日夜喧闹的美国校园内作为新生的困惑，作为年轻人的迷茫，和作为异乡人的彻骨的孤独。那时的我不会想到因为日常苦恼勾出的短短一篇文字，日后会被扩展成一部长篇小说中三位女主角的开场，也无法预知当日在困惑迷茫中做出的无数选择对九年之后的我意味着什么。人生中有很多的不得已，如果心不甘，就算作是羁绊，如果心甘，就称之为坚持。坚持的结果是不是幸福，我真的不知道，可我知道，一个人咬着牙坚持的时候，是多么地渴望安慰，渴望鼓舞，渴望有人告诉他，他真得不是一个人。

不晓得如今甚至五十年，一百年之后的中国，会不会有还在坚持着自己的坚持的人，无意中看了我的书，而感到些许温暖，得以继续的力量。也许这就是我过了这么多年还能坚持把它写完的原因。生活中的琐碎与小说里的细节一样，能被某些思想，某些情感赋予现实之上的意义，这就是人生，与文字的魅力。这本书的关键词，是孤独，也是坚持，因为坚持，所以孤独。无论你的坚持是什么，我都祝你幸福。

壬辰年正月初一

于 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