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古埃及文明还要再早一些的文明出现在两河流域,主体在现今的伊拉克一带。两河指的是底格里斯河与幼发拉底河。在古希腊语中,美索不达米亚(Mesophotamia)的意思其实就是指两河之间的土地。
与尼罗河相比,两河流域的水量更加不稳定。尼罗河上游的上游有湖泊存储水源,水量相对稳定。其中的青尼罗河发源于埃塞俄比亚高原,处于印度季风区,降雨非常有规律,每年形成的洪峰期始于6月份,9月份达到高峰,11月份返回正常,周而复始。即使在冬季,庄稼也有充足的水源维持生长。而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的上游发源于北部的山区,处于北半球的温带。在每年4-6月份时冬天的积雪才融化,水量非常不稳定。如果冬季积雪少,来年的融化雪水也少。如果积雪多,来年会形成不可控的洪水。此外,两河流域的洪峰期与农作物生长周期不匹配,刚好处在冬季和夏季农作物生长期之间。为了解决用水难题,当地农民只能想办法控制水流,比如,挖渠,打造灌溉系统。在这一点上,两河流域的早起先民可比尼罗河两岸的先民辛苦。后者只要等洪水退去,往肥沃的淤泥里撒上种子基本就大功告成。两河流域这种工程系统的刚需,是推动社会进一步组织化,率先进入文明阶段的主要原因之一。
两河流域是大麦驯化的主要地区,其原因与当地土壤性质密切相关。从上游高原来的水溶解了源区的离子,顺流而下,沉积在下游洪水泛滥去。水分蒸发后,盐分就在土壤中沉淀下来。同时,在灌溉农作物时,水位升高,又会把深部的盐分带到地表,加深土壤的盐碱化。这种土质非常适合大麦和椰枣。
两河流域的农业发展还与周边环境密切相关。两河流域虽然地势平坦,但在其北面高山林立。因为高程差,不同种类的动植物可以共享这一地区,为农业和畜牧业提供可驯养的品种,比如牛、羊、驴、猪等。农业和畜牧的结合,这是两河流域经济快速发展的主因。
由于这一地区是冲击平原,地表缺乏岩石,也因此缺乏很多金属矿产资源。当地粮食有盈余后,可以用来与周边地区进行物品商业交换。因此,该区很早(公元三千年前)就建立了商业体系,商贸很发达。
有了商贸,就有了记账目的需求。这里不得不提及楔形文字和小型泥板。两河流域的土壤属于黏土,与水混合很容易制作成泥板,其材料身边唾手可得,用之不尽,很早就被用来记录信息,也被用来制作泥土房子的材料。
商贸发达,信息量增加,光靠脑子就很难记录完整,文字作为辅助方法就应运而生。两河流域文字的出现并不是为了记录复杂情感,而只是单纯的梳理商业信息,泥板上大都是商业流水账,几条鱼,几个单位的大麦等等。作为辅助信息,人类还可以用结绳法。比如,印加帝国没有文字,但是一样可以有效地治理国家。其方法很简单,从小就专门培养一些记忆员,把帝国相关的知识记在脑子里,一代一代往下传。同时。通过结绳法来辅助记忆一些信息。印加帝国的商业色彩很淡,因此没有催生文字产生的动力。
泥板作为两河流域的主要记录载体,其优点还在于其可修改性。写错了字,随便以刮擦就可以重写,相当便捷。在泥板上如何书写最好?正常情况下,有两种模式。第一种是划刻,比如从左到右滑动,画出痕迹。这样做有两个弊端,会很费劲,也会产生很多泥屑,不是很方便。还有一种是从一端开始,然后滑动并下压,最后轻轻抬起,这样会压出一道痕迹,整体一头大,一头小,像钉子一样。这种压法很方便,也不会产生拟屑,最终被采用。
这种亚写法的弊端在于无法掌控有弧度的线条。对于原始复杂的象形文字,和素描的起型思路一样,先用一些线段来大致模拟弧度外廓。两河流域最早的象形文字是苏美尔人系统化发明的。之所以说是系统化,是因为在其字符中还有一小部分明显传承与其他文明,其字形与字义毫不相关。最可能的解释是,苏美尔人发现附近其他名族的某一符号与自己语言中的某一发音相似,于是就借用过来。
苏美尔人的早期象形文字与古埃及和中国的象形文字原理基本可类比。最简单的是事物的形状特征,也就是简笔画。甲骨文中的简笔画更科学,简单几笔,惟妙惟肖,整体上前两者水平高。但是我们不能忘记苏美尔人的象形文字发明于公元前三千多年,已经相当了不起。当遇到非事物概念时,可以通过字符的组合来表意。比如,表示吃,可以用一个人头和一个面包或者一个碗组合在一起。也可以画一个人头,在嘴巴处加一个修饰符来强调嘴巴或者吃这个动作。
在随后的演化中,复杂的象形文字需要逐渐简化,这时候中国古人和苏美尔人以及古埃及人的策略开始分化。我们的文字从甲骨文慢慢到篆书,最大幅度地保留字的骨架,逐渐进化成楷书,方方正正,空间面积利用率非常高。而楔形文字为了书写方便,大多把字形90度偏转,用钉子形状的短直线来模拟一些曲线变化,最后再通过减少或者增加几笔来定型,进化到最后基本看不出原来的象形特征。为了能够掌握这种文字,苏美尔人很早就开设了学校,一些贵族子弟能够系统学习,成为社会的精英。平民的孩子无法承受学习所需的开销。
苏美尔文明并不是该地区最早的文明,在有文字之前,其实已经存在很长时间的口传信使时代。很多赞美诗和古神话传说都出现在文字之前,因为早期文字也无法记在这么复杂的诗篇和情感。这些古老的传说被希伯来祖先引用,加以改编成为圣经故事的一部分。比如,大洪水和诺亚方舟的故事。在比如抽取亚当的肋骨变成夏娃的故事。夏娃其实就是肋骨女人。在苏美尔传说中,恩奇吃了8种果实,遭到诅咒,身体8个部位变得虚弱,其中其肋骨是最薄弱的环节。为恩奇治疗肋骨的女神叫“宁提”—也就是肋骨女性。同时“提”这个音也表示“创造生命”。于是,这中一语双关被圣经采纳,就变成亚当的肋骨创造夏娃的故事。这种拿来主义,适当改编,其实也是一种创新模式。时间长了,人们往往忘记了其最初的信息来源。
苏美尔最早建造的城市在美索不达米亚的南部,叫做埃里都,被广泛认为是多个宗教认为的人类最初家园—伊甸园。在这一地区出现了大量的陶器。经过发掘,考古学家竟然发现了一处12层叠置的神庙。这也很好理解。用泥土做成的神庙并不能持久存在,经过一段时间就需要修整。最好的方式是把旧神庙的土弄平,当成新庙的地基。就这样随着时间推移,这个地基一层一层叠置,越来越高,而且越往上面积越小,逐渐形成一个金字塔的形状。于是,金字塔的形状慢慢也就深入当地人的印象里,变成和天堂衔接的地点。
我们一提及楔形文字,往往会犯一个基本错误,以为楔形文字只和苏美尔人相关。其实,苏美尔人发明了楔形文字,但是并没有长久地守护住自己的成果。随后苏美尔人被阿卡德人所取代。只不过阿卡德人引入了苏美尔的字符来拼写自己的文字。虽然看着也是楔形文字,但是语义和语法差别甚大。到公元前3000年晚期的时候,当地就已经很少有人用苏美尔语。
从文明起源来讲,两河流域是块宝地。初始的土地肥力足够,水源也在人工干预下得到解决。找到了适合盐碱地的植物,驯化了山地动物。形成了初始农耕文明的经济体系。缺乏重金属和石头,促进其商贸业的发展。这些因素促使其社会很快分化,步入我们定义的文明世界。但是,从军事地理角度来看,这一地区又是一块“死地”。这里衔接亚欧非,周边山区恰恰又拥有丰富的矿产资源。只要时机成熟,两河流域的失守就成为必然,因此也就无法守住古老的文明。楔形文字的最终消失也因为其和真正的字母拼写相比,后者更有灵活性,更适合大范围推广和应用。
两河流域的早期文明在发展期自身时,对生态环境的破坏也是严重的。土地盐碱化逐渐加剧,农业产量持续减少,从而使文明最终陷入困境。随着时代变迁,河道改变后,曾经辉煌一时的古城镇就会淹没在沙土中。敦煌莫高窟也诉说着同样的故事。
从古埃及和苏美尔文明的早期发展来看,文明来得早,可为后世留下文明的基因,为后续文明指明道路。但是,早期文明在漫长的历史中,虽然在前进,但其积累速度很慢,无法对周边游牧文明形成碾压优势。尤其是古埃及文明,在几千年中故步自封,直到最终被外族入侵瓦解。人口数量可能也是我们必须要先对的因素。两河流域和尼罗河流域的战略空间狭小,可养活的人口有限。而中华文明的战略空间大。在商朝时期其总人口数就超过古埃及和两河流域文明人口的总和。我们在不同民族不断融合的过程中,始终保持着文化先进性。汉字的文化功能功不可没。
汉字不仅是文明的传承者,也是中华文明的守护者。汉字的字形腰杆挺直,屹立于历史中而不倒。进入人工智能时代,全世界都发现了汉字的强大效率。随着多字组合模式的提升,汉语开发出了多维的表达方式。古人留下的文字家业足以应对目前所有的科技发展。即便是指上过小学的人,也能对高科技文章有所了解,这对于以字母文字为代表的西方人来说实在难以理解。
对于个人来说,我来过这个世界,体验过这个世界,足够了。
对于文明来说,曾经来过这个世界,与世界进行了对话,可能也足够了。
我们的文明偏要说不,来过,还要一如既往地年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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