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说“咎”

前几天，在一篇文章中看到这样一句话：“在Lorentz的光和物质的理论中，原子的辐射被归咎于原子中电子的振荡。”

咎是错误、罪过的意思。归咎于就是归罪于、归错于。它的语法结构与“归功于”一模一样。归咎于某某人，也就是把错误或罪过归于某某人；归咎于什么事，就是把错误或罪过的原因归于什么事。

原子中电子的震荡犯了什么错，需要把过失归于它？

显然，这里“归咎于”这个词语是用错了。从句子所表达的意思看，这里应当用“归因于”。“原子中电子的振荡”应当是“原子辐射”的原因。

在一定的意义上，“归功于“与“归咎于”都可能是某种“归因于“。例如，“他把他今天的成就归功于当年老师对他的严格要求”，“他把他的一事无成归咎于自己的懒惰”，两句话中都有“归因于”的意思，都可以在相应的地方用归因于。但是，在一般情况下，有功则归功，有咎则归咎，无功无咎则用归因。

把归因于误写成归咎于的句子，我过去在别的文章中也见到过，只是看过就看过了，没有记下来。可以说，这个错误，对于科技文章的写作者并不十分罕见。所以，这一次我记下来了，想说一下这个问题，也顺便介绍一下“咎”字。

咎，音jiu4，去声。咎字左上角的“卜”最早写作“人”，因而跟处字并无关系。《说文解字》：“咎，灾也。从人从各。各者，相违也。”这里的“各”，表示相违背，违背人的心愿。所以咎字的本义是灾祸，灾殃。

我们现在常用的成语，咎有应得、咎由自取，其中的咎，都可以理解为灾祸、灾殃，都是其本义。

灾祸可以由天而生，也可以由人的过失所致，所以咎就被引申为人的过失，人的罪过。现在还常常所说的词语“引咎辞职”中的咎就是人的过失。

在古人那里，上天所引起灾和殃，是上天的惩罚。如果是人的过失，对引起过失的人也应当给予惩罚。于是，咎也就引申为得到的惩罚、处分、怪罪、责备等义。

成语“既往不咎”中的咎，就是这个引申义。其本义是事情已经过去，不必去谴责其过失。出自《论语》：宰我在回答鲁哀公提问时说，周人用栗木做土地神的牌位，使老百姓因害怕而战栗。孔子听说后对宰我说：“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意思是事情过去了，不必再谴责了。周毕竟是天子之国，孔子认为在下位的老百姓不应当议论其过失。

现在这个成语多用于对有罪过之人改邪归正的劝告，告诉他们如果改邪归正，立功赎罪，则可以“既往不咎”，即免除其因过去罪过而得到的责罚。

无咎，可以是没有灾祸，平平安安。如《易传·系辞传》：“惧以终始，其要无咎，此之谓易之道也。”春秋战国时代，老百姓苦极了，随时会有灾祸，所以无咎最为重要。《周易》中多地方都说无咎，就是告诉人们如何才能没有过失，如何才能平平安安。

无咎，也可以是没有被责备、被谴责。如成语“无咎无誉”，就是没有人说他坏，也没有人说他好，表示其表现平常，不好不坏，中不溜儿。

与咎字读音相似，容易用混的一个字是究。

究，音jiu1，阴平声。本义是穷、极、尽。 现在有常用词，究竟。竟也是穷、尽的意思，究和竟组成的词，究竟，也就是到底的意思。

穷、尽是究的本义，由此可引申出调查、追查、追究、研究等意思。追查的结果可能会有错误的一方。这样，究与咎组成的词语有的意思就会相近，而且两个字读音又近似。

例如归究和归咎就容易混淆。

归究，就是追究。张居正 《与李太仆渐庵论治体》：“近年以来，习尚靡，至使是非毁誉，纷纷无所归究。”这里可以追究出来的结果有“是非毁誉”，有好有坏，要把好坏分清楚。

而归咎则一定是对不好的归责。一种情况是把错误的责任归于某人，另一种情况是把错误的原因归于某事。

又如，既往不咎与既往不究，意思相近，往往混用。

既往不究，从意思上来说，是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去追究了，与既往不咎的意思基本相同。但是“既往不究”与“既往不咎”还是有些细微的差别。既往不咎有表示宽大的意思：“过去的事情，虽然你错了，但是这次就不责备不处分你了”。既往不究，有时候则有“过去的事情谁对谁错不去追究了，大家向前看吧”的意思。

从字形看，与咎字有些相似的一个字是昝，只相差口中间一横，因而 容易写错、认错。

昝，音zan3，同咱。王实甫《西厢记·倘秀才》：“你那里问小僧敢去也那不敢，我这里启大师用昝也不用昝”。

过去的传统小说中，咱字也多写为偺和喒。戏曲、曲艺中多读为za2，这是咱字本来的读音。zan2是后起的读音，应当是咱们的缩音。

另外，昝是一个姓氏。据说其一支由咎姓变化而来，因咎字不吉利，在咎字的口中加一横，成为了昝姓。

最后顺便说一下，用咎作偏旁的字，有两个常用字也值得看一看。

一个是绺。绺，音liu3。绺是丝缕编成的线。端午节时人们用五色丝线编成，系于小儿手臂，称长命绺。沈佺期《七夕曝衣篇》：“上有仙人长命绺，中看玉女迎欢绣。”引申为一束理顺了的丝、线、须、毛发等。如:一绺头发，五绺长须。

另一个字是晷，从日从咎，音gui3。晷的本义是日影。日晷是古代根据日影长短来确定时刻的仪器。那应当算是古人的科学仪器了。马中锡《中山狼传》中说，东郭先生与狼“相持既久，日晷渐移。”这里的日晷渐移表示时间流逝。

为什么晷这个字要从咎呢？一般都说咎是表音的，当然也有一定的字义，如《正字通》说：“从咎何也？日景有差也。天行有常，不能不小有贏缩，岁差由此生”（日景即日影）。

晷也引申为时间，成语“日无睱晷”，就是是一天到晚地忙，没有一点空闲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