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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在中国学者的书房里，摆一两套百科全书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但是在改革开放以前，大陆学者对于百科全书几乎都是未见其面、只闻其名。所谓闻名，就是狄德罗的《百科全书》，以及西方文化史上著名的百科全书派。虽然在20世纪的中国，西学东渐并一度繁盛，但是狄德罗的《百科全书》却从来没有中译本出版。

 

至20世纪70年代末改革开放初始，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创立并着手组织编写《中国大百科全书》。受命筹办的老总们，好几位都是在“文革”中蹲了多年大狱刚刚获得自由的老同志。他们带着几重的兴奋，不仅把编纂中国这第一部现代百科全书看作一项文化壮举，而且也确实把它当成了向被禁锢和愚弄了多年的同胞们进行一次新启蒙的机会；于是他们很自然想到了狄德罗，并自诩为他的传人。然而有趣的是，他们大多数人并没有真的读过这部17卷的法文巨著。

 

几年以后，大百科全书出版社的梁从诫先生在美国一所大学图书馆里读到了一本狄德罗的《百科全书》英文选译本，不禁吃了一惊，竟然和原先以为的大不一样。与编纂中的《中国大百科全书》相比，无论就宗旨、风格，抑或编纂技术而论，两者都是迥然相异的。《百科全书》基本上不是一部现代“百科全书”标准的工具书，而是一本采用百科形式夹叙夹议的思想政治论文集。

 

 

狄德罗是18世纪法国启蒙运动中的哲学家和文学家，百科全书派代表人物，第一部法国《百科全书》主编。他出生于法国的一个手工业者家庭，1732年获得巴黎大学文科硕士学位。在求学时期，他博览群书，热衷于从文学、科学和哲学中吸取知识。他精通意、英等几国文字，曾从事过翻译工作。

 

虽然在狄德罗之前就已经出现了近代综合性的百科全书，这就是1704年在英国出版的哈里斯主编的《技术辞典》和1728年出版的钱伯斯主编的《百科全书》。但是，狄德罗主编的《百科全书》无论是篇幅、内容和思想性、学术性等方面，还是在历史上产生的巨大影响，都是空前的。因此可以说，狄德罗是真正的近代百科全书之父。

 

1745年，巴黎的出版商布列顿买下了钱伯斯的《百科全书》在法国的翻译出版权，但他很快发现这部书已落后于形势，便决定以钱伯斯和哈里斯的百科全书为蓝本，自己新编一部法国的《百科全书》(原名为《百科全书，或科学、艺术和手工艺大词典》)，邀请34岁的年轻学者狄德罗担任主编，30岁的年轻数学家达朗贝任副主编。

 

在18世纪中叶，正是欧洲大陆上资产阶级革命山雨欲来的时期。资产阶级关于民主、科学的思想正在同封建专制主义和教会推行的宗教蒙昧主义作激烈的斗争。狄德罗和达朗贝这两位反封建的斗士，决心突破原定作为蓝本的两部百科全书的模式，把这部新的百科全书编成用唯物主义观点介绍各种科学知识、反对宗教蒙昧主义和封建专制主义的工具书。

 

参加编写《百科全书》的人员极为广泛，其中有哲学家、文学家、医师、工程师、旅行家、航海家和军事家等，几乎包括当时各个知识领域具有先进思想的一切杰出的代表人物。除主编狄德罗和副主编达朗贝外，有在历史上著名的伏尔泰、卢梭、孔狄亚克、霍尔巴赫、魁奈、杜尔哥、马蒙泰尔、若古、孟德斯鸠和布丰等人，共有160多名。他们思想接近、关系密切，被称为“百科全书派”。一般把没有参加编写的爱尔维修也看作百科全书派的成员。百科全书派成员的社会政治观点和哲学观点并不完全一致：既有民主主义者，也有“开明专制”的拥护者；既有无神论者，也有自然神论者。但是他们共同的特点都是高举理性主义的旗帜，要求重新审查现存的一切，反对封建特权制度和天主教会统治及宗教迷信，向往合理的社会。他们认为人的本性是美好的，世界可以被建成为美好的居住之地，世界上的罪恶都是教育和有害的制度造成的。他们认为迷信、成见和愚昧无知是人类的大敌，主张一切制度和观点要在理性的审判庭上受到批判和衡量。推崇机械工艺，重视体力劳动，孕育了资产阶级务实精神。

 

狄德罗的《百科全书》编纂、出版工作从1751年开始，至1772年完成，历时20年。在这期间，曾两度遭到政府当局的勒令中途停止，有的人被关进监狱，有的被迫流亡国外，达朗贝因恐受连累，于1759年宣布退出，由狄德罗一人主持此项艰巨而繁重的工作。当时，检察官曾在最高法院对百科全书派提出公诉，其罪名是“他们形成一个集团，为着拥护唯物主义，摧毁宗教，鼓吹独立自由和败坏风俗”。当局把《百科全书》称之为“魔鬼的新巴比伦塔”和“异教徒以及神和国王与教会敌人的大集合”。但是，在狄德罗等人的据理抗争下，《百科全书》虽几经周折，终于问世了。全书共32卷，包括正文17卷、附录4卷、图片11卷。

 

书中有许多条目，比如“徐西亚羔羊”、“圣饼”、“嘉布遣僧袍”等等都是狄德罗处心积虑的安排，他们正是要通过这许多表面上不引人注目的“小条目”来借题发挥。“圣饼”谈的是宗教仪式的浪费；“嘉布遣僧袍”是在嘲弄教会派别之间那些煞有介事的争端，其实不过是为了些鸡毛蒜皮的事；“鹰”是在揭露迷信，等等。尤其是“徐西亚羔羊”这一条目：狄德罗有意把一个莫须有的传闻列作一个条目，然后再来揭穿它，以证明为什么看问题应持科学态度，而不能听信讹传，并由此引出我们究竟应当根据什么原则来判断事实的真伪这样一个科学哲学问题。

 

狄德罗的《百科全书》作为当时各门科学知识的总汇，总结了当时自然科学的成就，有力地促进了科学的发展；而且，利用他们自己的研究成果的启蒙思想，促进了唯物主义、无神论和进步的社会历史观的发展和传播，为法国资产阶级革命准备了思想条件。

 

 

梁从诫先生花费了4年时间，把狄德罗的《百科全书》英文选本翻译成中文。一则为了把它贡献给过去在百科全书界的同好们，让大家具体了解一下曾经诚心地奉为鼻祖的这部经典的真实容貌；二则为中国的读书界部分地补上这个缺口，使大家对200多年前西方那次伟大的思想运动再多一点真切的了解，从而更好地体味一下，其中有多少值得当代中国人深思的东西。不过梁先生说：“遗憾的是，就前者而言，这件事做得太迟了一点。虽然不过十来年，大百科全书出版社创建时期那些理想主义者却已陆续星散物故，他们的雄心壮志如今只怕已成了被忘却的童话。如是，则读者眼前的这个译本，就算是对那段值得回忆的时期的一个纪念吧！”

 

改革开放已经将近30个年头了，我国的文化、图书事业有了空前的发展，《中国大百科全书》的出版已20余年，各行各业、各式各样的辞书出版更是数不胜数。这些工具书都遵循一个最基本的编辑原则，就是要求客观、强调价值中立，只提供数据性事实，不发议论；在对事实的任何陈述中，切忌带有主观色彩。

 

但是，学术总是要有批判、有突破、有创新、有发展。学术界研究模式的转换、关键词的梳理和新的范畴的建立，这些新的创造，都饱含着学者个人的情感甚至心血，也有着浓厚的主观色彩，这和狄德罗们当年编写《百科全书》时相似。事实上，任何创新都是个性化的，都是带有激情的。今天我们看梁从诫先生翻译的狄德罗《百科全书》中激扬的文字，深切感到这仍然是我们现在这个时代所最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