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蓉蓉

 

“还能忙什么？除了评审，还是评审，没完没了！评完了硕士点，接着评博士点；评完了重点学科，接着评教育部重点研究基地……”没想到，《科学时报》记者一条问候的短信，换来的是一位大学时代老师的无奈。

 

他说评审也就罢了，可现在是全校上下为了应付评审而造假，而造假真的“非常痛苦”。“最近我每天要加班到晚上一两点。如果是备课、搞科研倒还罢了，可没日没夜的却是在造假。为了迎接本科评估，我们校长亲自挂帅，教务处处长全局统筹，各院各系的头头脑脑全面负责本院系，确保全校教师兢兢业业，把近3年没有的听课记录编出来、没有的教案造出来、没有的规章制度编出来、没有的试卷印出来、虚无的实习报告变出来，甚至还要将批过的考卷重新批。原则就是，已经有的，要改成需要的样子；没有的，就要制造出来！这场造假运动消耗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

 

“如果仅仅是教师们夜以继日地造假也就罢了，学生们为了学校的利益也都轰轰烈烈地参与其中。评估要求有3年的试卷、作业存档，我们发动学生答几年前的试卷，写上别人的姓名，老师再煞有介事地批改打分。

 

“环顾左右，我们的兄弟院校没有一个不被逼埋头造假，大家为学校的‘生存发展’奉献一种奇怪的力量。”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现在，各个高校在“迎评”过程中产生的匪夷所思的事情让人见怪不怪。更有人评论说“本科评估”像一场运动，为了迎接评估，各个大学上下齐动员，老师不放假，学生帮造假，掀起迎评促建新高潮！

 

重庆大学教授、中国工程院院士黄尚廉对此深有感触。他曾指出，频繁的评估把基层单位的领导、学术带头人、学术骨干翻来覆去地折腾。“去年，我们学院一共接受了10次评估，单某部委下属的司局委办就对我们进行了5次，而评估的内容与指标几乎完全一样，只是主办方变了，表格格式变了，评估专家变了，评估结论变了。一个学院竟有这么多次评估，不难想象全国所有高校每年要接受多少次评估？！”

 

“不造假行吗？为人师表，你可是受人尊敬的老教师了！”《科学时报》记者委婉地问这位老师。

 

“肯定不行！教学评估与太多的利益牵连在一起——教育部或地方政府的经费投入额度、学校的地位、知名度、招生人数等——每一次教学评估的结果关乎学校命脉，你输得起吗？哪所高校也输不起！领导指示我们，造假关系着学校的前途和‘钱途’，一切为评估让路，评估是重中之重，谁在评估中出了一点问题，谁就是学校的罪人。”老师说，提前通知学校要在一年后进行评估，“这一年的时间就是让你拿出三年的所有东西来”。

 

“在我们这代人的常识里，学校的排名和等级应该实事求是评选出来，而不应该通过包括以弄虚作假在内的方法临时‘突击’出来。可现在呢？！我真是怕耽误了这些孩子。”

 

无奈的同时更多的是悲哀。陈丹青说，教书育人只剩下“表格、材料”，终于厌倦而“弃”教。

 

“最沉重的负担压迫着我们，让我们屈服于它，把我们压到地上。”捷克小说家米兰·昆德拉上世纪80年代的这句经典名言，可以用来形容今日之大学不堪“评审”之重。

 

在某种程度上，“迎评”与“造假”画上了等号，这是中国高校公开的秘密。从2004年迄今，通过评估的高校已有几百所，可来自大学内部的质疑、专家的呼吁和媒体的报道都无法阻止这个惯性的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