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花生

我记得在上初中的时候，除了寒暑假以外，我们还有秋假，一般是两周时间，干什么呢？主要任务是到坨上捡花生，然后交给学校，老师说要颗粒归公。

坨上，在我的家乡是很大一片沙漠，据说《杨家将》里那段“七郎八虎闯幽州”之“血战金沙滩”的金沙滩就在这个地方，当地的村民听说还捡到过上锈的宝剑，不知道是不是当年杨七郎用过的那把，反正上了电视。这是一片神奇的沙漠。这片沙地非常适合种花生，这里种的花生长地又大有饱满。一般的花生都是一个角，两个角的，但这里的花生很多是三个角的，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我们学生秋假捡花生是有任务的，每个学生5斤，多了有奖励，最重的奖励是一支英雄牌的钢笔，谁要是得了这个奖励，非常光荣。其实英雄牌钢笔当时也并不贵，至于说有没有五斤花生的价值更高，没有人去计算这个事情。

一个早晨，天蒙蒙亮，我就提着家里的筐，筐里装着泥墳（fen）向两里以外的坨上出发了。路上湿漉漉的，那是因为有露水，太阳还没出来，回力鞋也打湿了，不要紧。坨上远远望去很斑驳，那是因为有的人家的花生地已经刨完了，有的还没有刨。刨完露出沙子原本的黄色，还没刨的仍然是绿色。刨花生讲究技术的，用镐刨，一镐下去，有经验的庄稼人会把大部分连秧子带花生刨出来，但沙地里也会留下少许。心急或莽撞的年轻人，没有耐心也不懂得把劲儿使巧，一镐下去，看似力气很大，但不得法，多半花生会落在地里。大人们见此，会不高兴，不但损失了花生，更重要的是骂自己的儿子不是一个合格的庄稼人，没出息。而这样的年轻人，我们这些捡花生的小孩是喜欢的，因为我们有机会捡到更多落下的花生。

刨花生需要技术，捡花生也是需要技术的。说到捡花生，并不是真的去捡，因为大部分落下的花生并不是漂在沙地表面，你需要用泥墳，就是一个木头把儿，前面尖尖两边很薄略带锋利的小铲子，去挖，去咔嚓刨过的沙地，寻找落下的花生。咔嚓花生的时候，你要沿着花生地的垄，一垄一垄地向前搜索，要相信自己，心诚则灵，最好心里念念有词。手感很重要，当你的泥墳挂到花生的外皮的瞬间，露出花生白色的皮，我没有体验过捡到狗头金什么感觉，估计是差不多的兴奋和幸福。当看到筐里的花生越来越多时，一个也舍不得吃，唯恐吃掉一个，筐里的花生会显得像少了很多似的，原来积累的成就感会大打折扣。其实，地里新下来的花生是非常好吃的，很香，还带点甜味，泥土的气息也让人舒服。这种吃法虽然好吃，但还有更好吃的吃法。我有个同学，家就在金沙滩的边上，很容易取到干净的沙子，放一碗到他家的大铁锅里，花生带着皮也放到锅里去炒。这样炒出来的花生，一点也不糊，又香又脆！一到晚上，一大家子人，围坐在院子里，可能还有串门的邻居，朋友，边吃花生，边喝茶水，边唠嗑，一天的疲劳在说笑间都消失了。

如果运气好的话，一上午我就能捡半筐花生，没有五斤也有三四斤的样子。到了中午，饥肠辘辘。坨上有一个冰棍儿房，就是做冰棍儿的，那时候还没有雪糕。冰棍儿房很大很冷，外面有很多人，有大人也有小孩儿，小孩儿居多。他们都有一个白色的盖着棉被的箱子，有的放在自行车后面，有的自己提着，他们是来兑冰棍儿的。所谓兑就是把冰棍儿“借”走，先不给钱，等把冰根儿买了再回来还冰棍儿房的钱。从这里兑的话，会便宜一些，一个冰棍儿5分？卖的时候，你可以卖一毛还是卖8分全看自己的本事。我很佩服那些走街串巷吆喝着卖冰棍儿的小孩儿。我经常莫名其妙地联想到课堂上学的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很是奇怪。其实，我是又饿又渴，很想买个冰棍儿吃，但又舍不得那五分钱，我连捡的花生一个都舍不得吃。 

两周以后，秋假结束了，我把从坨上捡到的足有二十斤花生交到了学校，其实不够二十斤，十八斤多点，为了凑个整儿，从家里的花生偷了点补足了二十斤。最后得到了老师的表扬，收获一支英雄牌钢笔，一直舍不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