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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城往事(2)——第一次下井

已有 3139 次阅读 2015-8-27 07:58 |个人分类:我的回忆|系统分类:人文社科| 煤矿, 抚顺, 冒顶, 片帮

煤城往事(2)——第一次下井

到煤矿报到之后,照例是政治教育,然后就是下井,最重要的事情是“接受再教育”。

当时的抚顺四大煤矿,除了规模最大、产量最高的西露天矿是露天开采之外,剩下三个矿都是地下开采的。第一次下井,一切都懵的,只是跟着走。

首先是换衣服。那里有专门给临时下井者预备的更衣室,每人领到一套衣服——一件上衣、一条裤子、一根腰带、一双高筒的橡胶靴子、一顶柳条帽。腰带由废传送带做成,再生布的衣裤是上一班换下来的。大家脱得一丝不挂,穿上工作服,到矿灯房登记领一盏刚充好电的矿灯,把蓄电池往腰带上一挂,矿灯往工作帽上一插,便煞有介事地像一个矿工的样子了。

大家鱼贯般跟着领班的师傅走到井口。那是一口斜井,井口有两种矿车, 一种供人上下,另一种下料,也就是木头、帘子等等(木头,像枕木那样的方木,作顶板支护;帘子则由高粱秸秆所做,用于回填沙子时作隔离)。供人上下的车有点像现在旅游的索道车,两个座位一排,共十排还是十五排记不清了。坐好后,铃声一响,钢缆一放,车就下去了。约莫两三分钟,车停下。下车就到达地下的第一个中转枢纽。那里灯火通明,巷道高而宽,估计三米多高、五六米宽。电车往来不绝,当然是窄轨的小车。旁边还有多个支巷道,或维修设备和机械,或存放物质等等。煤矿井上的通风设备先送风到矿井深处,然后再回出来,所以主巷道风很大,温度较低,人下到那里,感到冷飕飕的。那里的海拔正好是零米,刚才地面上的海拔是约一百米。

我们紧跟着带队的师傅,继续往前走。走到前面的一个地方,又坐上类似刚才坐过的小车,继续向井下去。这次坐车的时间更长,才到了新的巷道。师傅们告诉我们,那里已经是地下600多米的深处了。

再往前走,巷道里已经没有固定的灯了,只靠着我们每个人帽子上的矿灯,一队人在行走,巷道里一闪一闪的亮光在向前。巷道地下仍然有两股铁轨,不时有人推着小矿车来回经过,矿车上装着木头、帘子等工料。脚下有些地方干燥,有些地方则有水,趟着水前进,那些地方巷道壁上也是湿漉漉的。师傅们提醒我们注意脚下,不要绊倒了。中间还走过了两个风门,要用力推才能够推开。那样的巷道是开拓好的大巷道,石头的壁上有电缆、各种管道,胶皮的风道被风鼓得不停地颤抖。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采煤的掌子面上。抚顺的煤层很厚,一般一层煤就有几十米厚。采掘时从底下采起,每次采约两米厚、两米多宽的一条,采掘的工作面称掌子面。

第一次在黑暗中行走,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吧。听师傅们议论,说我们要去的地方冒顶了,让我们到另一个地方去拿木料。而且听说压伤了三个人,已经运到地面去了。

在采掘的时候,为了防止上面的煤层塌下来,需要用木头把顶板支撑住(所谓顶板就是掌子面上面的煤层)。虽然作了支护,但是有时候还是撑不住,上面的煤层还是常常会塌方,这就是冒顶。冒顶塌方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工人们有经验,听到声音不对就会迅速撤离,但是有时撤离不及时,就常常有伤人的事情。

第一次下井,就听说冒顶伤人,实在是不寒而栗。一队人跟着师傅走,谁也不说话,只听到脚下靴子哗啦哗啦的声音。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到了一个地方,都是从井上运下来的木头。每根木头大概两米来长,截面正方形,与铁路枕木一样,就是小了一号。一路上巷道里的矿车就是运行在架在这种枕木上的窄轨铁道上的。那里已经装好了几车枕木,我们就推着装好木头的矿车,往回走。

在黑格隆冬之中,我们只是推着车,跟着前面的车走,也不知走了多久,就走到了那冒顶的地方了。在那里卸下车上的枕木。

只见前面用枕木横放着,搭成一个井字,一层又一层地往上摞,落得高高的,看上去大概已经有五六米高了,再往上一看,黑乎乎的也不知道上面的空洞有多高。我们运来的枕木就是把这木架继续摞高的。这井字型的木架一直要摞到坍塌的顶部,牢牢地支撑住上面的煤层,才能够进一步开采。在没有支护好以前,上面的煤层还会不会继续往下塌,谁也打不了包票。我们心里害怕,但是还想多看一眼。我们刚看了几眼,师傅们催我们快走,声音不大却十分严厉。我们也就推着空车迅速地离开了,继续去运那些枕木。

第一次下井,距今已经整整四十五年了,很多事情记忆也模糊了,但是,那个由一层层枕木搭成的井字型木架以及木架上面漆黑的似乎深不见底的空洞仍然深刻地印记在我的脑海深处。

在以后的几年里,我曾经数十次到井下劳动。只是遇到一次小的片帮事故(片帮就是采煤作业面的煤壁产生部分坍塌),幸亏边上的一位老师傅拉着我及时撤离,手臂被落下的煤块砸破了皮,缝了两针。总算没有遇到其他大的事故。不过,我的一个学生在毕业后当上了该矿的矿山救护队员,在一次矿井失火时不幸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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