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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说苏州(8)旧时街头交响(中)

已有 4135 次阅读 2012-4-20 08:01 |个人分类:闲说苏州|系统分类:人文社科| 苏州, 街头

五香豆家族的另外一位成员是炒蚕豆。夏天的黄昏,男女老少都在街上乘凉,一位卖盐炒豆的走过,斜挎着两只装盐炒豆的布口袋,背带在胸前十字交叉,他的叫卖声吸引着那乘凉的孩子:

: 6·6 6 6    6·6  5 6 3 :

       啦啦啦          三北 盐炒 

刮啦啦啦之啦声可多可少。三北者,浙江慈溪也。那里的盐炒豆最为有名,从宁波到了上海,又传到苏州。其实,苏州的“三北盐炒豆”都出自本地。在吴方言里,北、把音近,不少人误以为三把盐炒豆。

过去,夏天把西瓜切了零卖的,街上比比皆是,各地皆然,不过吆喝声各地各异。我家附近有一位卖西瓜的,他的叫卖声倒真是一支歌(红字表示高音):

: 6 53  6·2 76 5 3 5 6 — ∣6  53 6·2 5 6  565—— :

                                         (格哎)

夏天街上最罗皂的声音是卖棒冰的。棒冰,北京人称冰棍儿,东北人称冰糕。那时,苏州街上的棒冰主要是苏州产的“骆驼牌”和上海产的“光明牌”。骆驼牌质量不如光明牌,但是,光明牌远道而来,那时并没有现在的保温冷藏设备,很容易融化,苏州人称“烊脱哉”。由于卖棒冰的人多,那棒冰又不是传统食品,没有传统的叫法,所以吆喝声各奇各色,多种多样:

赤豆棒冰——骆驼棒冰——,这是一种;

棒冰雪糕——雪糕棒冰——,这又是一种;

阿要买棒冰——赤豆棒冰——奶油棒冰,又是一种;

棒冰吃伐——光明牌棒冰——奶油雪糕——,这种往往故意带一点上海腔,

……

那时没有冰柜,卖棒冰的多背着一只木箱,四处游走,后来坐摊逐步增多。一开始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显示自己的棒冰没有“烊脱”,拿一块棒冰在装棒冰的木箱盖上敲打,发出砰砰的声音。后来就拿一块木块,一边敲击木箱,一边吆喝,有的就干脆不再吆喝,只敲木箱,特别是那些坐摊。

夏天的街上,也有不少茶摊。支一块木板,或放一张小桌子或木制茶几,几只玻璃杯子装满凉茶,一分钱两杯。有的有人看着,还偶尔吆喝一声:“阿要吃茶?一分两杯”。有的根本没有人看着,要吃茶的就喊:“阿有人?吃茶!”于是出来一个或女人或小孩,收他一分钱。等他喝完,洗洗茶杯,再倒满茶水。

到了下午四五点钟,小孩子们最激动的还是看小热昏——卖梨膏糖的。一到时间,听到外边“嗒嘡—嘡,嗒嘡—嘡”的一敲,就想出去听。唱小热昏的往往是中年的一男一女,找街上空旷之地,小鐋锣一敲,聚一堆人,就像北方撂地摊说相声的一样,说些笑话,学各地方言,唱一些戏曲。因为要惹人笑,往往粗俗而下流,甚至带一点黄色。如歪曲苏北话,把越剧唱词“小别重逢梁山伯”中“小别”唱成“小便”,把沪剧名唱句“常登拉一只课堂里”(登拉,在)中“课堂”唱为“裤裆”之类。

说唱到紧要关头,便停下卖梨膏糖。卖糖前,往往还唱推销梨膏糖的歌,其歌词大同小异,有时还现编现唱。唱词大致是:咳嗽吃了我梨膏糖,清肺止咳喉咙爽;肚皮痛吃了我梨膏糖,放三个响屁就灵光;小把戏吃了我的梨膏糖,读起书来顺顺当;小把戏不吃我的梨膏糖,书包甩在马路上;大肚皮吃了我的梨膏糖,养出儿子叫关壮(叫关壮,很胖);大肚皮不吃我的梨膏糖,养出儿子像黄鼠狼;裁缝师傅吃我的梨膏糖,做出生活蛮灵光;裁缝师傅不吃我梨膏糖,领头开了裤裆浪;剃头师傅吃了我的梨膏糖,剃起头来蛮蛮光;剃头师傅不吃我梨膏糖,眉毛鼻头才剃光;皮匠师傅吃了我的梨膏糖,大家鞋子全来绱;皮匠师傅不吃我梨膏糖,嗞钻钻在大膀浪;。中间可多可少,随时可以增添,口音也是南腔北调。唱了几句,便插上两句呜呀呜哩哐哎,呜呀呜哩哐”。其曲调大致为:

: 2 2 22 2 1 2 5 3 2 1·2 3 52 23 2 5 3 1·2 :

咳嗽    吃仔我的  梨膏    糖 哎  清肺 止咳        

肚皮痛   吃仔我的  梨膏    糖 哎  三个响屁 就      

…………

…………

中间任意插入‖: 3 2 5 3 1· 22  1  3 2 1——  :

                   呜呀呜哩       呜呀  呜哩 

 

现在,据说吴方言的各城市,从北边的常州到南边的杭州,都在抢着把小热昏申请为那里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苏州毕竟在中等城市中还是“洋化”比较早的。不但在观前街“广州食品公司”这样的大商店有卖奶油蛋糕和面包,街上也有小贩叫卖。有几年,我家附近每天下午都会出现一位卖面包的,脖子上挂一装有玻璃的小箱子放在胸前,箱子里装有面包。一边走,一边吆喝:“哈罗——面包——”。邻居家的一位独生儿子每天下午都要吃一只“哈罗面包”。

早春时分,乡下的农民就会腌上金花菜,到城里来卖。金花菜就是黄花苜蓿,乡下作绿肥用,其嫩芽可以作蔬菜,腌金花菜作零食。卖腌金花菜的似乎都是妇女,穿着打扮如阿庆嫂,一副担子,两只浅筐,筐里各放一只钵头(钵头,瓦罐也)。吆喝声音量虽不大,音调很高,绝对动听(红字表示高音,括号中的字时有时无):

: 6 6 6 ) ∣  6  1  1  6—— ∣ 5   6   3  :

 阿要买)                               

这种声音对小孩子很有吸引力。问大人要上一分钱(一百洋钿),交给那妇女。那妇女打开钵头,用筷子夹上一筷子金花菜,放在一张三、四寸见方的旧书报纸上,洒上一些甘草粉,成交。那时候,这是小孩子的美食。现在想起来,再好的美食,放在这旧书报纸上,总是不卫生。所以那时候的孩子,肚子里有寄生虫的比例极高。

在所有的吆喝声中间,爆炒米(即爆米花)的声音最大。在一声响亮的警示声“响啰——”以后,“嘭”的一声紧接而至。在苏州,爆炒米的这一声警示声“响啰——”一定要用苏北话,即北方话。请各位听过苏州话的朋友想象一下,在这种情况下,让唱滑稽戏的演员学着用苏州话喊一声“响(着啊)”,一定可以让人前仰后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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