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指标论的破产——从U.S.News的数学学科排名说起

日前，著名的高校排名榜U.S.News发布最新的榜单，其中数学学科的排名显示，亚洲第一名是某地方师范大学，超过位列第二的北京大学，第三名也是一所不出名的某地方大学。

此事一出，大家议论纷纷。不少人认为那所“力压北大”的学校有“刷分的嫌疑”，也就是说，利用排名规则的漏洞，提高自己的排名。他们说：“学校想提高自己的排名，只需做两件事情：一是采用各种激励手段提高该校论文发表数量；二是在以量取胜的基础上要求本校师生在论文中互相引用。”

利用规则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情，这样的手段大概大家都在用。差别只在五十步与百步，因此，有人说，是这个学校“用力过了头”。

排名的规则，总是先定下来几个指标，然后根据这几个指标来排名。我们现在的学校也好，专业也好，个人也好，都是根据这个方法来进行排名的。而排名基本上就是现在的各种管理最主要的手段。

所谓利用规则，那就是在这几个指标上下功夫。如果文章数目是一个重要指标，那么就多发文章。过去有人就把一篇文章割成两篇，以提高发文数目。如果文章引用率这个指标重要，那就提高引用率。我记得，若干年前，我们国内的许多刊物都要求作者多引用该刊物上的文章，以提高刊物的影响因子。这些似乎都属于“打擦边球”，实际上是很不好的事情。

那么，有没有一种规则，它的规定指标，能够没有“漏洞”可钻呢？我看没有。

既然指标代表着制定者心目中的某种“先进性”，那么被排名者一定会去千方百计地努力做到实现这种“先进”的指标，而且越“先进”越好。这样才能够提升自己的排名。

问题在于，几个指标的先进是否能够代表事物真正的先进？这才是一个大问题。

描述事物是否先进，比如某学校或某学科或某人的业务水平高不高，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往往难以用几个数字指标来表征。

如果硬要用这几个数字指标来作为先进的判据，其结果必定是在几个指标的维度上，事物得到畸形的发展，而没有作为指标的维度则会收缩。

就像现在评价一个学校，由于科研比教学质量易于量化，因而往往把科研作为一个重要的指标。其结果就是科研得到了畸形的发展，而难以用数字指标表征的教学质量，则急剧地退化。

在科研的评价方面，把易于量化的论文数目、影响因子、引用率等作为判断指标，其结果是论文数量和影响因子上去了，而真正解决实际生产或生活中的具体问题的研究则被忽视，或者只重视有看得见经济效益的问题，而忽视难以一下子显示出经济价值的问题。

而我们却恰恰迷信几个数字指标，以为这才是科学的、客观公正的。即使在某几个具体问题是开始认识到这样做有问题，但是真要改起来却难上加难。

例如，判断社会发展情况，有人就迷信GDP，现在人们认识到了这个问题，称之为唯GDP论。判断某人的科研水平，有人就迷信发表论文的多少和刊物的影响因子或引用率，现在人们也认识到这个问题，称之为唯论文、唯影响因子。这些问题，我们开始认识到，但是，实际上大多数人和大多数地方还在这样做，原因就在于，这样做能够得到实在的好处，而不这样做就会处处碰壁。因为我们的管理方法、奖惩办法仍然是依靠几个所谓“客观公正”的指标。

用几个指标来评价一个变化着的复杂体系，其之所以不可靠，是因为它没有估量到体系中人的巨大作用。人会使得体系迅速适应这样的指标，从而使得体系成为那几个指标畸形发达的怪胎。

如果人们以为这样的怪胎才是正常的体系，那就会出大笑话。如果人们普遍认为这样做是正当的，就会产生灾难。

中国古代有一个相当于成语“按图索骥”的寓言故事。说伯乐的儿子看到他父亲的《相马经》里千里马的标准有“高大的额头，像铜钱般圆大的眼睛；蹄子圆大而端正，像堆迭起来的块”等，他就按照额头、眼睛、蹄子三个指标其寻找并打分。他所找到的，额头和眼睛的特征都是满分，蹄子分数略低，总分仍然很高，就自以为发现了一匹千里马，而结果是一只癞蛤蟆。

比喻总不可能完全准确，但是，如果人们一味依靠几个指标，用所得分数这几个数字来进行管理，所谓的先进有可能就是如上面所说的按图索骥，最后得到的却是癞蛤蟆。

在U.S .News大学学科排名得到的不合理结果这个事实中，我们应当看到的，不仅仅是某些学校的“用力过了头”，而更应当看到我们长期依靠几个指标来进行管理的方法是不可靠的。这里的不合理结果只是一个标志、一个象征，它象征着唯指标论的破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