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分享 http://blog.sciencenet.cn/u/陈安博士 御风而行,把酒邀月,穷极宇宙,留意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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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里会不会有温暖的笑容和无边的宁静

已有 3504 次阅读 2008-6-13 21:14 |个人分类:告别的年代


  [作者按] 这是一篇我原本不愿意拿到blog里来登载的文章,因为痛苦,因为我不愿意把别人的和自己的痛苦拿出来展示给人看。但是,事情过去一段时间了,大家提到这件事情的口气已经由当时的惋惜变成了调侃,或者根本就忘了,让我既有些愤怒又有些无奈,就想把我当时的感受再次拿来重新回味一下,在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各种感情都很多的人,就更加憎恨无情的人和无情的世界。仅以这些文字怀念我的同事吧,希望她已经获得了平静。
  
  在一个春日的晚上,大约10点左右,我的同事在办公室所在的11楼轻轻一纵,把生命交付给了无边的黑夜。
  又是一次面临死亡,更加直接的面对死亡,第二天来到办公室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心一下子收缩成团,简直难以相信这个消息是否只是一个玩笑。
  那天中午回家的路上,看着四环上依旧是车流不息,因为这个事件激起的我偶尔的愤怒再次被悲哀淹没了,就又想起了鲁迅先生那篇文章里的句子,“时间永是流驶,街市依旧太平,有限的几个生命,在中国是不算什么的”,以及他引用的陶渊明的诗,“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生命就这样象风一样,刮过之后就没有了痕迹,而我们即使是真诚的悲哀,也必然会很快淹没在俗事的过耳微风里。
  虽然同事的年龄并不比我大几岁,却应该算是我们所的元老了,她在建所不久就从清华大学毕业来这里工作,先做研究,后来在学报的编辑部做编辑工作。因为家离单位比较远,所以每天乘班车来往,完全的上班族的意思了。
  我之认识她,还是因为所里给我安排的办公室就和她在一起,因为新来的我需要配办公室的钥匙,我还害得她在配完之后把自己家的钥匙忘记在屋里就出来上班,然后因为撬锁麻烦,就在别人家借宿了不少时间,直到备份的钥匙从老家爸爸妈妈那里邮寄来。
  她提到这件事的时候是淡淡的,我心里却很过意不去,就坚持请她吃饭,但是最后还是被她拒绝了。
  那时候我还没有注意到她的抑郁症,实际上,还是其他同事告诉我的,说她有时候想法会和大家不同,直到她到了北医六院住院,我才知道她的抑郁症还有些厉害。
  就问了到医院看她的方式,和我的妻子一起去看望她。
  正是探视的时间,经过一个小门,看到院子里已经有了很多病人和病人的家属在说话,因为担心她也在院子里,我们还仔细找了一下,最后才决定去四楼她的病房,到四楼后,楼口有护士让我们告诉探视的人是谁,由她去叫的时候,我们看到了她,她正穿着病号服坐在临楼口的病房里,看到我们来了,就出来邀请我们去楼下的会客室谈话。
  那其实是我们最多的一次谈话,以后她出院后回到所里工作,我们也不常见面,即使见到了,也往往是打声招呼就各自忙去了,偶尔也开句玩笑,但是却没有好好谈过话,甚至连她为我配钥匙而给自己带来的麻烦在我这里也慢慢地淡忘了。
  所有人的人生都是这样吧,存在的意义总是显得微不足道,而离开的意义则更小。在世的时候能够不给别人添麻烦还能够提供一些帮助已经是难得的了,因为还大量存在着那些不让别人难受自己就觉得不满足的人,所以,善良都快要成为人类的奢侈品了。
  但是,她却是一个善良的人,她的抑郁从来没有向别人发泄过,只是在内心里品位着这种痛苦,而和同事的交往过程中,多数情况下都是轻轻的笑和默默地来去,偶尔在自己座位上会有莫名的笑意,但是我想到谁都会有想着想着突然笑起来的情形,也没有太在意过。
  然后,这种轻轻的笑意再次成为永远的过去了,去年她再次入院,我却不在北京,回来的时候因为正在闹SARS,也就没有去看她,好在恢复得不错,也就很快看见她默默来去的身影了。
  前几天研究室要做未来10年的发展规划,另外一个同事、我和她还开过玩笑,说咱们三个一个说一个目标,直接把这事定了就不用麻烦其他同事了,记得她是轻松地笑了,脸上还有着病体未愈时常见的红润。
  我始终不能理解人抛弃自己生命的时候会是那样决绝,平静的日子甚至是很多人追求的终极目标,而对于她来说,却还是弃这样的平静而去,也许,天堂里会有更加温暖的笑容吧,当感觉这样笑容的时候,心灵才可以获得永远的宁静。
  
  我终于还是误了她的追悼仪式,9点我去了一家公司,那里的一位副总裁多次邀请我去看看他,而我最后还是没有抽出时间来,今天刚起床就接到了他的电话,我就没有好意思再拒绝,但是,10点半来到研究所的时候却看到通知上说参加遗体告别仪式需要9点出发前往殡仪馆。我这几天一直惦记着的事情就这样因为自己的又一件俗事而耽搁了,而且,未来的未来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而我却是和她一个办公室的同事,想到这里,心里的难过更加强烈了。
  无论怎样,一个善良的女子,从来没有过伤害别人的想法,自己的痛苦总是自己承担,我们却都没有能力帮助她摆脱一点点的困扰,就我而言,最后连看她的离开都没有了机会。
  
  等去参加追悼会的同事回来,说对于她,其实也算是解脱了,我想了想,觉得也只能这么说了,而我们,则还要继续工作,不管这些工作究竟真的会有多大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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