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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岁月如梭,退休这个原来看似遥不可及的日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就来到眼前。从2021年4月起,工作了47年零4个月的我,退休了。
如果说硕士研究生毕业,就算做从事科学研究的开始,那么我已经从事了36年的科学研究。退休之前的每年年末,总是被催着交年终总结,汇报工作进展。在退休之际,在人生已经过去三分之二的时候,我倒是想盘点盘点,在这36年间我都做了些什么?
信息时代,有人在为你免费做总结。在Web of Science的网站上,记录了我224篇论文,这些论文被引用了3302次。按照我自己的统计,我1988年发表第一篇研究论文起,到目前为止,我发表的中英文论文,包括一些专著的章节,合著和参编的专著共260余篇,我和264位学者合作发表过论文(scopus网站)。根据scopus网站的统计,我的论文有52.9%是发表在Agricultural and Biological Sciences领域, 26.4%的论文发表于Earth and Planetary Sciences, 9.2%发表于Environmental Science,还有6.1%的发表于Multidisciplinary领域。
从scopus统计可以看出我的论文主要发表于生物学、地质学和生态学领域,算是跨学科的研究吧。
我在这些文章里说了些什么?自我总结一下吧:
虽然是跨学科研究,我的工作主要还是古植物研究。我参与了世界上第一朵花的研究,这项工作以“In Search of the First Flower: A Jurassic Angiosperm, Archaefructus, from Northeast China”. 这篇论文以封面文章,1998年发表于Science(Sun Ge, D. Dilcher, Zheng Shao-Lin, Zhou Zhe-Kun, 1998. In Search of the First Flower: A Jurassic Angiosperm, Archaefructus, from Northeast China. Science, 282 (5394): 1601-1695)。此外,我们还发表了一些昆明桃、中国最早的竹子、分布最南的水杉、椿榆、红杉、兔耳果和金钱槭等一些有重大影响的植物化石。
我们的研究团队较为系统的工作是在云南。在云南,我们发现6个新生代植物群,发表35个化石新种, 2个全球首次报道属和6个亚洲首次报道属。请允许我买一个关子,我们一个已经完成研究,即将投稿的一个植物群的研究,将会带来对云南植物新生代植物多样性面貌的全新认识。在已经发表的论文中,我们从新生代植物多样性组成、起源时间和驱动因素等方面探索了云南现代植物多样性的形成和演变机制;通过古气候重建及若干类群的研究,证实以冬春季干旱为特征的季风气候驱动了云南植物多样性格局的形成的假说。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我们对云南新生代的年代地层学取得了一些进展,测定了吕合和文山两个盆地的同位素地层年代,将原来认为是中新世的地层,改变为晚始新世到早渐新世,结果分别发表于Geology和EPSL,这些发现颠覆了云南新生代年代地层的框架。结合这些地层中发现的植物化石,我们提出云南现代植物多样性面貌在早渐新世(3300万年)就已经形成的观点, 这为认识云南植物多样性的起源、演化提供的重要证据。
随着科学院战略先导专项和青藏高原二次科学考察等项目的开展, 我们的研究团队对于青藏高原新生代的古植物开展了大量的工作。近十年来,有4项重要的发现:1)证实4700万年前西藏有丰富的植物多样性,其区系成分与北半球同时代的植物群相似,多个类群是亚洲乃至全球最早的化石记录,表明西藏是亚洲植物多样性重要的演化中心;古气候的重建表明,始新世西藏中部有降雨充沛,森林繁茂的亚热带生态系统(A Middle Eocene lowland humid subtropical “Shangri-La” ecosystem in central Tibet.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117, 32989-32995)2)对西藏中部伦坡拉棕榈化石的研究证明,高原中部在古近纪存在一个东西向的峡谷,否定了前青藏高原的假说(No high Tibetan Plateau until the Neogene. Science Advances, 5:eaav2189)。3)对芒康植物群的研究表明,青藏高原东南缘在3300到3400万年间,海拔抬升至接近现代海拔的3900米,且植物区系的面貌已经现代化(Uplift, climate and biotic changes at the Eocene–Oligocene transition in south-eastern Tibet. National Science Review 6, 495-504)。4)基于古气候模拟研究认为:青藏高原东北部的生长,驱动了中国东南部的植被从干旱半干旱的类型类型转变为现今的亚热带常绿阔叶林(Orographic evolution of northern Tibet shaped vegetation and plant diversity in eastern Asia. Science Advances, 2021; 7:eabc 7741)。我们对于西藏新生代植物化石的研究,改变了学界对青藏高原形成及植物区系演变的认识,为高原地球环境变迁与植物多样性的协同演变研究做出了创新性贡献。上述成果是目前对青藏高原新生代植物最为深入和详实的研究,受到同行高度评价,并被国内外媒体广泛关注,2019年发表于Science Advances 和National Science Review的论文分别被引用了,58次和49次,均被Web of Science 列为高被引论文。我们对青藏高原新生代植物的研究成果,2020年和2021年分别入选中国古生物研究十大进展。
在现代植物方面,我对壳斗科等类群进行过一些研究。1992年10月到1993年5月,我参加了为期9个月的对西藏墨脱植物的越冬考察,合编了《雅鲁藏布江大峡弯河谷地区种子植物》,发表了和墨脱植物区系相关的论文20多篇(独著、合著)。我还编撰中国植物志英文版桑科。 “Plants of China, A companion to the Flora of China”,这本由洪德元院士和Stephen Blackmores主编的专著,是对Flora of China和Plant of China的一个总结,实际起到了中国植物志英文版(Flora of China)的第一卷的功能和作用。我在这部专著中撰写了“Origin and Development of the Chinese Flora”和“History of Vegetation in China等2个章节。恩师吴征镒院士,在耄耋之年仍有完成4部专著的雄心。我协助先生编撰了《中国种子植物分布区类型及其起源和分化》,并将其中主要思想和观点总结成文,以 “世界种子植物科的分布区类型系统”为题, 2003年发表于《云南植物研究》。根据知网的统计,已经被引用了1507次。这对于传播吴先生的学术思想起了重要作用。
一个人的能力有大小,贡献也有大小。我深知基础差,资质愚顿,才疏学浅,其成绩不能与同年龄,同时代的同行们相比。在这里总结一下过去,只是为了给自己的一个交代,也给夫人的一个交代,她支持了我一生,陪伴了我一生的。无论成绩大小,有一点我可以问心无愧,在从事科学研究的36年间,一直在努力,从未懈怠过。
此时此刻,有两件事情我也特别想说一下:
从1996年开始招收硕士研究生,2000年开始招收博士研究生算起,我一共招收了58位研究生,包括法国籍1位,尼泊尔籍2位,和5位博士后合作过(法国籍1位)。学生中的大多数仍在从事科学研究工作,没有从事科研的学生也成了自己领域的佼佼者。从事科研的学生,不少已经成为教授和研究员,有了自己的研究团队,发表了许多高水平的文章。星耀武近年来连续在PNAS, New Phytologist, Science和Systematical biology等期刊发表论文,苏涛也在在Geology, EPSL, National Science Review, Science Advances, PNAS等期刊发表多篇论文。孟宏虎的博士论文被评为科学院的优秀博士论文,星耀武获得国家万人计划青年拔尖人才项目的资助,苏涛获得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优秀青年项目的资助。和学生们在一起,我体会到了得英才而育之的快乐,体会到了教学相长的快乐。我们亦师亦友,共同探索未知世界,这是我一生十分快乐的时光。我十分清楚,我仅仅是为同学们提供了一个机会和平台,在他们入门的时候,做过一些引导。在我的论文中,第一作者的有40余篇,其余200篇是和学生以及国内同行合作完成的,没有同学们,我不可能有这些论文。此时此刻,我衷心地向我的每一位学生及博士后们表示感谢,我虽然是大家老师,其实是你们成就了我。
2015年3月我出任《Plant Diversity》的主编,这个期刊是由《云南植物研究》(后又更名为《植物分类与资源学报》)改版而成。一个全英文的,未被SCI收录的期刊,可谓是举步维艰。我虽然发表过上百篇的论文,也给不少期刊审过稿,但是作为学报的主编却是第一次。做主编那几年,我尽心尽责,搭上自己半辈子的人脉,到处征稿,到处宣传。2019年3月《Plant Diversity》被SCI收录,2020年获得了1.84的第一个影响因子。我觉得这是我人生履历的一个亮点。
以上我人生的三分之二场总结。
退休以后,进入了人生的新业态,接下来的日子干点什么?我的学术伙伴兼好朋友Bob Spicer知道我退休后,发来一个视频说,他退休后,学术生涯更加活跃,学术产出更加丰硕,鼓励我继续工作。另一个好朋友,加拿大哥伦比亚大学的教授Roy则给我说,retirement is enjoyable,他向我描述了他退休后的美好生活:游山玩水,子孙绕膝。
我即没有Bob的雄心壮志,也不立马会金盆洗手,全身心地去游山玩水。乘着身体尚好,头脑还清晰的时候,我还有几个小目标想去实现。第一个小目标是写两本关于新生代植物的书。这些年我们发现,发表了不少的植物化石,这些文章都是散见于各个期刊,我想它们汇集起来,集中展示云南和西藏新生代植物群的面貌。
植物学中有许多有趣的东西,值得去探索。比如“如火如荼”中的“荼”到底为何物?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中的“蒹葭”真的是芦荻吗?如果是芦荻,又是那种芦荻,还是芦竹的泛指?林黛玉诗中的“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指的那一种菊花,春天和夏天开花的菊科植物也有不少,在清代已经被驯化和栽培的菊科植物又会有那些?我想林黛玉是断然不会去野外看植物的。
我所经历的那些野外考察,甚至我们一辈人的特殊经历,是不是也值得写一写。是不是可以为青少年和小朋友们写一些关于植物的书,关于化石的书。
我当然要去饱览祖国的大好河山,看看世界上不同地区的植物。做了一辈子的野外工作,到过许多人迹罕至的地方,突然发现祖国的名山大川,三山五岳我居然都没有去过,现在是补上这个缺憾的时候了。旅游一定要有一个好身体来支撑的。
我也会多花一些时间来陪陪我的小孙子,多陪陪家人,弥补一下之前欠下的账。Roy给我说,无论你决定是否继续工作,务必要多花一点时间陪陪你的孙子,他们成长的非常快。
我成长在一个特殊的年代,我遇到了美好的时代,我为自己能够见证祖国的腾飞和巨变而感到由衷的自豪和骄傲。
细思皆幸矣,下此便翛然。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图1.
图2
图3 2021年4月和部分学生的合影
图4. 学生们赠送的退休纪念品
图4. 刻在退休纪念品上的全体学生(包括博士后)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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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3 1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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