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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扬老师走了,这么突然。就好像一段交响乐到了高潮戛然而止,一个海浪到了潮头突然平静,一颗明亮的星辰突然黯淡。
我不是钟老师的嫡系弟子,交集也不是很多,但对钟老师的印象却很深,也可以说是我的偶像吧,虽然我自称心中没有偶像。
最早对钟扬老师的印象可以追溯到他翻译的一本书《分子进化和系统发育》,当时我还是一名植物进化生物学研究生,看这本书也是似懂非懂,里面有很多数学方面的知识。研究进化生物学的研究生基本都应该看过这本书吧。后来陆续听几位导师讲述钟扬老师的一些奇闻逸事。比如他是一个奇才,中科大少年班毕业,本科还是无线电专业;晚上两点回到学校还要召集课题组的人开会;睡觉的时候鼾声如雷等等。这些八卦更加增加了我对他的崇拜之情和他在我心中的神秘感,套用一句台词,对他的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第一次遇到钟老师是在2005年早春,导师带我们去复旦大学参加钟老师组织的一个小型计算生物学会议,我当时还是一名博士研究生。那次印象特别深刻,因为我们出发的当天早上,北京全城被尘土覆盖,天都是黄土色。那也是我第一次去上海这个大都市,有一种逃离北京的愉悦。具体的会议讲的什么现在已经记不起来了,印象中有一个报告人是来自于加州大学的江涛老师,特别帅,他和钟扬老师是同学;还见到了久闻大名的杨子恒老师。印象最深的就是吃饭时候,基本都是钟扬老师在讲故事和笑话,他嗓门大,不在一个桌子上吃饭也能听得清楚。大家都很认真地听他讲故事,然后跟着他的故事节奏十分配合地做出反应。虽然见到了钟老师,也没有勇气打招呼或者问问题,所以也只能算是有了一面之缘。
我和钟老师的缘分在我博士毕业后继续延续,慢慢地他走进了我的生活,并显著影响了我的人生轨迹。我博士毕业后,来到了复旦做博士后,我的博士后指导老师是马红教授,当时是复旦生命科学院的新任院长,他刚刚从宾州州立大学全职回到复旦任教。我是马老师在国内招聘的第一批博士后,所以就和钟老师有了直接联系,因为他是生科院博士后指导委员会的专家。我在复旦研究的课题是利用核基因从事被子植物系统发育重建课题。当时的情况比较复杂,很多人对我这个课题存在质疑。首先,当时全世界的植物系统学研究者都只用叶绿体和线粒体基因重建系统发育关系,功能核基因没有大规模使用过,主要原因是PCR扩增实在是太困难了;其次,马红老师不是做系统进化发育出身的,在国内有存在抢别人领地嫌疑,你懂的;三、当时被子植物系统发育大框架即APG系统(Angiosperm Phylogeny Group)已经更新到了第三个版本,被认为基本搞定,没什么搞头了。所以,我当时面临的压力很大,自信心也不足。马老师估计应该也有一定压力,但他是有压力就有动力的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所以即使面临很多质疑,他仍然坚持让我做,也许这就是高人的直觉。第一次直接面对钟扬老师应该是我讲博士后开题报告,马老师也特地抽时间参加了我的开题报告,我猜他也想知道其他老师,尤其是钟老师对这个课题的评价吧。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讲完了,评委老师大都不怎么看好我的课题,大都说没什么新意,搞得我心哇凉哇凉的。钟扬老师虽然也说新意不大,但他还是给了我一些正面的评价,他说“国内的植物系统进化研究很少有从被子植物这个尺度来研究的,大都是聚焦在某个科甚至某个属,大的系统框架都是国外的研究者提出来的。从这个角度考虑,这个课题还是有价值的。”听了钟扬老师的点评,我和马老师悬着的心和紧张的神经都稍微松懈了一点。也稍微坚定了我对课题的信心。后来钟扬老师也陆续为我们的课题提供了很多帮助,包括帮我们采集一些植物材料,中期的时候提供很多建议。
第二次正面遇到钟扬老师,是复旦博士后管委会邀请他为博士后特别基金申请者做一次经验座谈,因为他是基金评委会的专家。那次印象十分深刻,钟老师依然是谈笑风生,故事一个接一个,他对基金申请的理解完全颠覆了我以前的认识,因为我以前认为基金就是一个好的Idea。结果钟老师就跟我们讲,基金申请的时候,任务书里描述的70%将要完成的任务应该已经完成了,评审专家绝对不会因为好的Idea支持你。那次真的是脑洞大开,后来这条原则就成了我写基金申请书和创业计划书的指导方针,即证明自己有良好的研究基础并有能力完成这个项目。会后,我就改变了设计好的题目,把课题换成了我博士课题的延续,后来真的中了。当然,据说钟老师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后来,我收到申请中标的消息还给钟老师发了一封感谢信,他只是很简单的回复了一下。
我在复旦做博士后期间也去蹭过钟扬老师的生物信息学课,他总是给学生把知识和故事结合着讲,就变得很有意思。总能想到一些新奇的主意,比如熊猫的基因组释放以后,他就提出熊猫不吃肉改吃竹子可能是熊猫抑郁了,可能控制多巴胺分泌的基因丢失了等等。虽然这个Idea至今没有被证实,但钟老师那种天马行空的思维方式就足够我佩服了。钟老师和马老师在我的心目中都是绝顶聪明人,但风格截然不同,一个是纵横驰骋、天马行空;一个是严谨认真、谦虚儒雅,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即勤奋。这对我后来的行事风格影响很大,慢慢地也变得勤奋起来,当然离他们的拼劲还差不少呢。总觉得,自己本来就比他们笨很多,再不比以前勤奋点,估计一辈子真的就是碌碌无为了。
啰啰嗦嗦讲了那么多,钟老师还是离我们去了,就如果他的思维方式一样,离去也让人觉得那么突然。虽然只有几面之缘,但他对我的影响将伴随我一生。虽然我也不爱好做科研,不爱好收集种子,但先生的精神将润物细无声地影响着曾经聆听他教诲的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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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0-14 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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