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畔金柳软于丝

      ■ 杨尚儒

冰泮时节，乍暖轻寒。朝来无事，登楼远眺。旭日升于东海，晨风兴于南岭；山林漠漠，麦草萋萋；一两行雁字，三四声鸟鸣；雪融草长，冬去春来。堪怜元宵节，年味渐消；可叹团圆夜，别情渐重。须臾间，寒意似浓，凄冷难抵，遂移步庭院。

院东有画屏，曰“金桥富路”。碧水青山，天上人间。云海苍茫，峰峦峻峭；细流涓涓，飞瀑隆隆。草萋萋兮浥露，水澹澹兮生烟；桥下清流碧于天，河畔金柳软于丝。又有汀渚似秋叶浮于水上，树影交映；楼榭如画舡泊于岸边，廊腰缦回。白玉拱桥，形若老叟，历经百年荣辱；河畔金柳，貌比西子，看尽四时盛衰。画屏景色万千，然余独爱者，柳也！

世人所爱者：山石、流水、芳草、牡丹、芰荷、岁寒四友如是而已。古今文人骚客亦钟爱于柳。白乐天与刘梦得暮年唱和《杨柳枝》词曲，温飞卿亦填数首《杨柳枝》。柳之佳句多不胜数，“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宋·柳耆卿《雨霖铃》）”；“秦楼月，年年柳色，霸陵伤别。（唐·李白《忆秦娥》）”；此外，李叔同《送别》“晚风拂柳笛声残，今宵别梦寒。”柳者，留也！盖“数株残柳不胜春。”“春尽絮飞留不得。（唐·刘禹锡《杨柳枝》）”不由伤春、惜春。柳絮纷飞，暮春光景，纵使有心留春春难住，晚来风疾，飞过颓墙去。飞絮即飞绪也，春难留，人难留，韶华更难留，“分付与春休细看，条条尽是离人怨。（唐·张先《蝶恋花》）”。故古人常折柳送别，排解愁思，寄托希冀；执手凝噎，后会可期？更有甚者“移得绿杨栽后院。（唐·张先《蝶恋花》）”，摆脱横遭攀折飘零之苦。

“柳寄离愁”余之所爱也！然余甚爱柳者，盖因柳乃“童趣”也。余忆年少时，父母耕耘于田间，余尝戏水于沟渠，渠畔老柳，树干高大粗壮；柳丝轻盈袅娜，何人何时栽种，无从可考，余尝谓之“树仙”。余幼喜爬树，柳条当王冠，竹竿作神针，以为大圣，号令千军。长忆夏季，烈日炎炎，酷暑难耐，父母汗流浃背，余亦困倦，遂唤双亲坐于柳荫下，略作小憩，奉亲制“柳冠”于前，聊表孝心。渠中细水长流，常有鱼蟹出没其中，余徒手捕之，失足落水，幸得水浅流缓，携污渍而归，父训余顽劣，母笑余痴傻，然余之乐，君安知？依旧如前。及年长，求学在外，鲜至玩处，而今重游，沧海桑田。树仙已逝，童真已去，不由嗟叹，长问苍天：“树仙何处来，又向何处去？”。待重看时，画屏柳色依依，金桥水流潺潺……

此去京都求学，离家数月，车轮声滚滚，唠叨声杳杳。挥手远去，泪眼依旧！不知他乡金柳，可解游子愁绪？不知故乡飞絮，可解父母思绪？

时丙申年正月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