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我国与日本或德国的小企业，会发现鲜明的反差。无论日本还是德国，其制造业的基石都是小企业。日本的四百多万家中小企业，“百年老店”超过了2万家，主体部分则是存在了几十年的。这些小企业的特点，是工于一门手艺或一种产品，数十年如一日地精益求精，从而能够稳定地占有某个极为细分的市场。最为典型的，就是生产号称“全世界唯一的绝不松动的螺母”的哈德洛克，一家只有45人的小公司。以及生产一粒大米上可以摆上数百颗的“粉末齿轮”的树研工业，一家只有100人的企业。不难理解，有数十万这种“一根筋”的小企业成为大企业的上游供货商，一国制造业才能真正做到长盛不衰。

总结一下，日本小企业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稳定。虽然新兴领域的初创企业较容易失败，其传统制造领域的企业往往有着悠长的寿命，依仗一技之长，发展一技之长。企业不仅有技艺的传承，也有精神和文化的传递。这样的企业往往是家族企业。所以，以往我们对家族企业的负面看法或许只是一种偏见。

对比之下，我国虽然也拥有数以千万计的小企业，但其平均寿命约3年。上海的情况稍好，笔者的团队曾对上海制造业自90年代以后的制造业企业进行分析，结果是平均预期寿命不足8年。大量小企业成了开开关关的“开关厂”。更不用说让这些企业成为长盛不衰的，能够将各自的技术优势不断发扬光大的，先进制造业的基石了。

之所以小企业如此短寿，原因众多。本文只讨论环保的影响。需要指出的是，环保的正义性是无可非议的。如果一个企业确实对环境造成了损害，执法和处罚是必要的。如果这个企业通过污染来降低成本，以此求得生存，我们将这种现象称之为“赚环境的钱”，将人民的绿水青山换成自家的金山银山，这样的企业不要也罢。有的产业不适合小企业进入，典型的就是化工，其基本特点之一是规模收益型。企业的盈利水平与规模相关。显然，这样的产业中小企业缺乏竞争力，而且通常也缺乏污染控制的技术和经济能力。所以，小化工的全面退出是必须的。类似的还有所谓“十五小”。但对于此外的无数小企业而言，或不产生污染，或只产生轻度污染，或减轻污染上有很大潜力，我们有责任帮助他们走出一条环境与经济双赢的道路。

设想一下，假定某个小企业存在一定的污染。造成污染的可能的原因很多，或许是工艺和设备落后，或许是原料方面的问题，也有可能是管理不善纪律松弛、员工技能水平低下而导致的浪费和跑冒滴漏。所有这些毛病中，该企业也许只有一、两种，也可能是什么毛病都有。更重要的是，企业也许有所觉悟，也可能对问题的存在莫知莫觉，一团乱麻。

我们讨论的前提是该小企业不在重污染行业范畴内。对这样的企业，简单的执法和罚款是不够的，更不应该“杀无赦，斩立决”，而需要多方位地向它们提供帮助。政府可以倡导和激励企业对员工开展培训；针对不同的行业，可以要求不同的行业制定基本管理流程，并鼓励企业针对自己的实际情况进行流程再造；可以引导企业如何以环境友好为导向，在内部开展合理化建议活动。所有这些措施投入不多，但天长日久，对提升企业自身效益和减轻环境影响，都会有很大的好处。

至于该企业工艺、设备或产品的升级，或许需要很大的投入，或需要从很多可能的路径中选择较为适合的一种。这样的任务可能超出了小企业的能力。因此有必要发展一些咨询机构，进入企业进行调研和诊断，帮助企业找出费用最省的，而又能够改善企业经营业绩和环境绩效的方案。政府在所有这些方面都可以有所作为。对企业的诊断可以由政府购买，作为扶持小企业的根本性措施；如果小企业技术改造涉及较大投入，就有如何推动银行开展“绿色金融”的议题了。无论如何，高质量而数量庞大的小企业群体不会从天而降，而是政府善待和耐心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