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冯长根

——如果你的确学习优秀，剩下的是什么

     今天是“五一”劳动节，想起了我母亲。在我小时候，她是绍兴市内一家国营纺织厂的工人，始终保持着一份工人的本色。遇到雨季下大雨，我总是见她一早就要冒着倾盆大雨去上班。她会对我们小孩说，不要说下雨，就是下“铁”，也得去上班。她勤奋工作，是工厂的劳动模范。她给了我许多潜移默化的健康思想，比如，她会说，“不上班，怎么挣钱养家糊口？”我们淘气不听话时，她会伤心，也会警告我们：“像你这样子，将来会找不到老婆！成不了家！”——尽管这句话对于我们小孩只有字面的含义，不知道其中的真正意义。但是，这样的警告（我母亲在说这些话时，其实都是大嗓门“吼”出来的，你说这是“骂”也可以）在我小学生时代是持续不断的，我至今记得的还有“不会出山”（不会有出息）这样的严重警告。它们后来伴随着我人生的最初岁月，产生了极其巨大的正能量。今天我还感到这些正能量对我的影响并没有消失。

     我母亲持续不断地想把她的担心转化为我们孩子们自己的担心，从而走上正道。我母亲文化不高，扫盲班小学夜校毕业（只因为她是工人），但她是成功的。如果允许我使用“优秀”一词，那么，我在小学、初中时是优秀的。但是，她一生担心的事终究发生了——我瞒着母亲报名下乡插队落户了。很不情愿的母亲流了许多伤心的眼泪，那时我才十六七岁。我在乡下插队三年半，她忧伤了三年半。当然，我是争气的，我在农村的表现是优秀的，后来公社的领导们把当时十分罕见的一个进工厂指标给了我。

     我家三兄弟，我母亲就是在种种担心中走完一生的，担心完了大儿子，然后是二儿子和小儿子。“担心”成了我家生活中实际存在的“文化”，相信许多家庭是受这种“文化”影响的。在这种文化中，受益的是成长中的孩子们。

     担心的真正本质是人类的一种特殊的思想：不要让人生留下遗憾，特别是不要让今天自己的行为，给一生蒙上自己很不情愿的阴影，或给一生带来不好的后果。

     新华社在今年3月的一篇报道中，介绍了英国心脏基金会去年一项调查的结果，平均地说，英国人一生有七大憾事。这个调查和结果很有意思，调查是针对2000名成年人展开的。

     调查结果显示，88%的抽烟者会对学会吸烟感到后悔，健康受损和经济负担是后悔的最主要原因。还有一些调查对象说，后悔是因为吸烟上瘾可能让自己英年早逝，或对其他人的健康带来负面影响。此外，三分之一伴侣吸烟的调查对象承认，后悔找烟民当伴侣；28%的抽烟者后悔没能为自己或家人朋友戒烟付出更多努力。这是英国人位列第一的遗憾。这次调研的排行榜——英国人的人生憾事排列是这样的：

     第一位，吸烟。

     第二位，储蓄不够多。

     第三位，放任体重超标。

     第四位，读书时成绩欠佳。

     第五位，与朋友失去联系。

     第六位，读书时不够努力。

     第七位，欠债。

     第八位，职业选择错误。

     第九位，没能早点戒烟。

     第十位，不够勇敢。

     另外，社交生活贫乏、没能抓住机会、没出门旅行、没读过大学、年轻时酗酒、没能学一门外语、早婚、文身、不会开车等也榜上有名。

     这是21世纪来自一个发达国家的公民对人生认识的统计结果。对人生的设计和经济、社会、文化等一个国家的诸多因素有关，也和被调查对象的特殊身份有关。比如在中国，对于前几年的行为你有什么遗憾事，可能“没有及时在某地买房”会是相当一部分人的答案。但这个排行榜大致反映了一般的人生观。约80%的调查对象承认，年轻时的错误决定对自己的性格形成以及后来的决定均产生影响。调查显示，英国人每天有19分钟（每周约2个多小时）耗费在吃“后悔药”、为自己的遗憾事长吁短叹上。懊悔内容广泛，涉及爱情生活、家庭、职业、健康、财务状况等。

     把将来的懊悔变成今天的担心是值得做一做的。我母亲在小时候就是这么要求我们的。“知道摔跤倒地疼，为什么走路不小心。”似乎在我母亲的“文化”中，她会把一切小孩过去的“坏”事情、小失误，都转化为她告诫我们若要将来不再发生遗憾事，今天应该如何做的一次机会。母亲是让我们从小学会产生“担心”思想的最好老师。让工作和生活成为这种老师，代价就大多了，有的甚至会让人用“一生”作为代价。

     假如你是一位博士生，或者是一位博导，那么你就是十分优秀的。我当年去英国攻博时，可以看出来，我母亲是高兴的，她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年我下乡时的那种担心和忧愁。她唯一的担心，不是她的儿子身上的事，她对我说：“广播报纸上说英国那里很乱，要紧不要紧？”你肯定也不会有排行榜上所列举的“读书时成绩欠佳”和“读书时不够努力”那样的遗憾。你是努力和勤奋的，而且你的确学习优秀，那么，对于你来说，剩下的该是什么？

     你当然会有自己的回答。如果按照上面的故事来回答，那么，你至少应该做到既优秀，又有内心的“担心”。什么都优秀是做不到的，你应该“剩下”一点值得担心的东西。你应该担心什么呢？从你搞科研的实际情况看，真正的担心总是应该来自科研。我能在科研上有贡献吗？——我相信你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