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生产总值核算中的科学与政治

——兼评美英等国的核算改革

刘新建，燕山大学经济管理学院

国内生产总值就是众所周知的GDP，是衡量一个国家经济生产总成果的指标。近年来，在我国掀起了对以国内生产总值（对地方叫地区生产总值）增长率衡量政绩的批判潮，也就是批“唯GDP论”。对GDP崇拜实际不只发生在中国，在西方发达国家也未能免俗。据中国新闻网5月30日电，英国将把性服务与贩毒纳入国内生产总值统计，从而使英国的国内生产总值得到5%的提升。这条消息很让人吃惊。另外，美国因拓宽投资的定义，使其2012年的国内生产总值增加了3.6%。这些经济核算改变对广大普通非专业读者会感觉摸不着头脑，产生对经济核算理论的怀疑。实际上，在GDP核算中，既有科学问题，也有政治问题，本文的目的一是帮助普通读者理解国内生产总值核算的原理，二是辨析其中的一些理论是非曲直。

从最基本原理看，GDP核算是非常简单的。把全国看作一个大工厂，设其一年生产的产品的总价值是100亿，这就是这个国家的总产值，但是在这100亿的生产中，使用了去年生产的或从国外进口的60亿产品作为生产投入，因此这100亿只有40亿是本期新创造的，这新创造的40亿就是这个国家的国内生产总值。在实际统计中，这40亿的核算有两个基本方式，一是从最终使用的角度进行统计，把社会中对这40亿产品的消费者的消费量加起来，这种方式叫支出法；二是从收入角度考虑，这40亿的产品由谁消费实际上要先进行收入分配，包括劳动者报酬、生产者利润等，把各社会成员从参与生产中获得的收入加起来也等于国内生产总值，这种方式叫收入法。对于经济体中的单个或部分生产者，其收入的初次分配之和叫做增加值，不叫生产总值。把所有生产者的增加值加起来就是整个经济的生产总值。所以，从理论上看，一个国家的国内生产总值的计算应该是清楚明白的，没有不确定性，但实际上有许多技术和理论原则需要澄清。

1.核算内容的基本经济性质。根据通常的国内生产总值核算理论，核算的内容是人类生产的成果。人类的生产活动有两类必备的要素：劳动投入和生产资料投入。如果没有经过人类的劳动，是大自然的赐予，如河海中的鱼和原始森林等的自然增长是不能计入国内生产总值的。比如历史上俄罗斯把阿拉斯加卖给美国，其获得了收入，但不会增加其国内生产总值，即使当年阿拉斯加土地上的自然动植物也大量增加。再则，作为“成果”，应该是对国民有益的，否则也不应计入GDP。比如罪犯猎杀保护动物，其付出了体力和脑力，也有“成果”收入，但这个成果是不应计入GDP的，其猎杀动物的行为也是不适合称为劳动。

2.劳动成果的计量标准。具体的劳动成果都是以物质量为单位计算的，而要把各种劳动成果汇总起来只能以货币单位计算，这就涉及到计价的标准问题。按照西方经济学的理论定义，这个计价标准是市场价格。但是非常遗憾，在现实经济中，有大量的劳动成果没有参与市场交易，如农民自己盖房、自产自用的粮食等，因而缺乏客观的计价标准。对此，在国民经济核算理论中就采用了某种虚拟价格进行核算。对于象政府部门提供的公共服务的价值，则以成本投入核算。所以从价值量角度看，不存在所谓的精确的国内生产总值，主要是保持核算准则的一致性，以使较短时期内（三至五年）的生产总值具有较大程度的可比性，从而计算经济的大致增长速度。

3.政府活动的二重性。根据目前的国内生产总值核算规则，政府活动以其总投入的货币价值基本全计入了最终使用产品，也就是全计入了GDP，但是根据投入产出核算原理，为生产单位提供的服务理论上应计入中间使用产品。可以说，现代政府的工作至少有一半是为生产服务的，如我国政府对生产的直接指挥规划工作，美国政府为企业在外打仗驻军争市场。政府这种活动成果以支出法核算不应计入GDP，以收入法核算、原来以生产税形式计入生产者增加值的部分应计入中间投入。或许，以收入税形式进入政府帐户的也会有一部分应计入中间投入。

4.国内生产总值作为国民福利代表指标的虚假性。在传统西方经济学理论中，以国内生产总值为主体的国民总收入也被看作是对国民福利的合理度量，但是已遭到了大量的质疑，所以，现在有许多像国民幸福指数一类的替代理论。然而，国内生产总值与国民福利量是两个概念。国民福利应是国民从生活中直接得到消费享受的福利待遇的最终结果，而国内生产总值首先是一个生产的概念，即生产的成果，而这个成果是否增加了国民福利是不在其考虑之内的，甚至有些成果虽然对一部分国民有利，但同时伤害了另一部分人，其也被计入了生产总值。比如有一种作为笑话常被诟病的现象：有一段路头一天修好，这一天的生产活动成果被计入GDP，第二天因为要修下水道，又被挖开，这一天的挖开活动作为生产活动要计入GDP。第三天再把挖开的路修好，其活动又计入了GDP。假如这三天活动的价值都各是10000元，那么，本来从国民福利看只有10000元的价值却被计入了30000元，还没有考虑因修路造成的其它影响。实际上，在国内生产总值的核算中存在大量这样的令人无语的统计问题。因此，用以GDP增长率作为考核官员政绩的指标就很可能导致一些不理性甚至不道德的行为。

5.美英国内生产总值核算改革中的政治寓意。英国把妓女活动或更恰当的叫性服务业作为生产部门，从而其生产成果作为最终产品计入GDP，从科学上说首先涉及到这种成果的有益性判定。有益是计入GDP的前提条件。性服务业的成果作为最终产品对国民是否有益呢？这恐怕是与判断者的道德价值观有关。如果性服务业的生产性还有商讨的余地，那么把贩毒业当作生产性行业就应该受到最大的质疑。

美国把企业的研究与开发（以下简称研发）活动作为投资行为，从而其成果作为投资品计入国内生产总值。从直接的意义上看这是一个科学理论问题。投资计入GDP在生产总值核算理论上叫固定资本形成，所以，其本质是物质产品或资产的增加。那么研发活动与投资有什么异同呢？研发活动的成果一般就是科技成果。科技成果的价值不体现在其具体的载体形式（纸版或电子版）上，而是体现在其内容上，一般叫无形资产。如果科技成果的生产者是一个专门的科技企业，那么其产品生产过程中的增加值已经计入了GDP，从而不必二次计入；其产品如果算购买者的固定资产，那么，其货币价值在支出法上计入固定资本形成，不存在所谓的改革问题；如果是算作当年的中间投入计作成本，就会减少购买企业当年的利润及增加值，从而降低该国的GDP。但是，由于该成果在以后的年份中都被使用，降低了以后年份的成本，从而提高了以后年份的企业增加值和国家GDP。当研发作为大型企业的一个内部活动时，其在核算理论上与独立科技企业相同，只是如前面提到的，需要用虚拟价格对科技成果的货币价值进行估算。美国要进行这次改革的一种原因可能是，其研发投入原来一直是当作成本计的，一改革，从支出法看中间使用变最终使用，投入变产出；从收入法看成本减少利润增加，成本变利润，从而变出了GDP。但是，如果研发失败，计入生产总值的货币价值就相当于计入了废品的产值。

美英政府这样的统计改革对于企业经营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其该亏损还得亏损，赚取的利润长期来说也不会额外增多，在短期反而由于把原来的成本划到了利润，会多交所得税（当然在税收计征时可以另行处理）。对于这件事，我们不妨以小人之心度一下君子之腹：近些年，由于中国及其它新兴国家高速发展，直逼美国等老牌发达国家，着实让他们有些心慌。改革一下就凭空增加百分之三以上GDP，这样在以美元计价的绝对数上，就拉大了差距，推迟了被追上的时间，这让老牌发达国家的感觉会好一点。但是，很显然，这种改革在经济科学上的理由是不充分的。

综上分析，国内生产总值远不是一个严谨的科学概念，统计实践中可能被用来制造虚假的政绩。用来比较不同国家的经济水平很粗糙，其只是给人们提供了一个大致的数量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