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唐安琪失火发生在美国

最近发生在上海宝山的唐安琪失火事件，我看了很多议论，总觉得很多议论是在隔靴搔痒，没有说到点子上。唐安琪发生如此严重的后果，总体说来她犯了1个错误，安全常识缺乏症；具体说来她犯了4个错误，那就是当人身着火之时，需要停下、卧倒、覆面并打滚（If your clothes catch fire - stop, drop,cover your face with your hands and roll to smother the flames.）。假如她是在美国长大，很可能不会那么惨，因为这四条保命常识，是起码的消防常识。美国实行的职业与志愿相结合的消防制度，起码能够保证人人都知道（Stop, Drop, Cover, Roll）这四条逃生基本功。所以，唐安琪失火，看上去是她的责任，其实是我国非职业化消防制度的体制性痼疾，需要从制度方面加以弥补。

很多人对羽绒衣还是丝袜着火议论不休，其实唐安琪身上至少有3种高风险燃料：羽绒衣、丝袜和以摩丝为代表的化妆品。这些化妆品或多或少都需要酒精作底料，因此是高度可燃，极度危险的燃料，易点火，但总量不足，不能维持。丝袜虽然易燃危险，可是总燃料量比较低，因此也不会产生那么大的火势，剩下只能是羽绒衣造成她的受伤。唐安琪在处理失火之时，没有遵循上述4条经验，现在我来说一说为什么。

停下，意思是不能动，一动就有风，有风就会加速蔓延。所以下面那张典型的照片，在很大程度上是她仓皇行动招惹来的。按照中国古书的说法“火性炎上”，热量都是往上走，如果有风，就会发生“火不炎上”，因为风让火焰偏斜，预热燃料，导致火势加速蔓延。所以，交通工具火灾，第一要素是停车，在运动中，火焰加速蔓延、并在墙角形成某种稳定火焰的结构，导致扑火困难。

卧倒，意思是降低高度。因为“火性炎上”靠的是加热上升的羽流，由于羽流的存在，垂直布置的燃料天然具有加速蔓延的果效。按照火灾动力学的说法，当燃料在空中布置，背后是空气，空气导热系数小，所以无法散热，热量停留在表面的结果，是点火容易。如果燃料下降到地面，地面的导热系数大，热损失多，所以表面升温很慢。最著名的没有把燃料从空中降下的例子，发生在1994年12月8日的克拉玛依友谊馆大火，因为没有把燃料（幕布）降下来，火势加速蔓延，火灾失控不可避免。

覆面，意思是保护脸部，人的大部分部位都是可以用衣服裹起来的，只有脸部不能，所以覆面的核心是保护自己最重要的防火环节，“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对艺人来说，最核心的财富就是一张脸，对普通人来说，何尝不是如此？

打滚，意思是靠地面的导热系数来熄灭火焰。通常火焰不能在墙壁维持，因为墙壁导热，会降低火焰温度，导致淬熄现象。很多灭火器都声称是无毒的，可是如果使用不当，仍然会造成很大的伤害，尤其是对人体直接使用的时候。因此利用大地来熄火，是人的本能，也是常识教育的结果。

唐安琪连续犯了这4条错误，除了她所接受的逃生教育不足的因素以外，还有一条，那就是极度的恐慌。在美国的消防从业者大都不相信人体在经历火场时会发生恐慌现象（Panic is rare），这是长期灌输的结果，也是长期消防科普的结果。对于缺乏科普的群众，这就是一个典型的恐慌现象。而唐安琪的女友，很多人谴责她见火不救，其实这是恐慌的另一面，“负恐慌”。当信息爆炸性到来，人脑发生阻塞现象，就会呆若木鸡，比如刺客喜欢用噪声大的枪支，声音越大，越容易吓住旁观者，让刺客从容逃生，比如《教父》里面的一个情节，教父之子报仇后从容逃生，因为枪声令旁观者发生“负恐慌”现象。二战中，德国斯图卡轰炸机，故意装上尖锐的报警器，就是让袭击对象被吓住，不敢逃生，目的是为了制造负恐慌。无论是恐慌，还是负恐慌，对付的办法只能是科普和实践。

无论唐安琪还是她的女友，都发生了恐慌现象，说明我国校园安全教育的不足。人人都自称会科普，可是真正的科普，需要理论知识、实践知识、外加一点口才和情商（亲和力），这几条不是很容易办到的。为什么美国人能够把逃生常识总结成4个词，而中国的同行做不到？在现行制度下，有理论的人无法进入火场，有实践的人缺乏系统的教育，如果你有理论，也有实践，对不起，你得退伍让贤，让啥也不懂的年轻人继续科普。所以，看上去一个可以发生在任何人身上的普通火灾，实在是我国非职业化消防制度的一个缩影，需要从制度上探寻原因。如此简单的常识性错误，发生着中国最发达的城市上海，其中的体制性原因也是非常耐人寻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