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炉汤沸火初红

 

寒夜煮茶报温暖

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杜小山之《寒夜》

 “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这是描写在寒冷的夜里，主人点炉煮茶，以茶当酒待客的诗句。寒夜朔风，拥被难眠，突有故人到访，披衣而起，倒屐相迎。然厨下无余肴，柜中无陈酿，于是铲雪融水，发火煮茶。客主围着红红的火焰，每人手中一杯清香的热茶，边品茗边交谈。这是一种安贫乐道的境界，也是一种自我解嘲的说法。

按照竺可桢的物候学说法，在我国历史上，唐朝是温暖的时期，而宋朝是寒冷的时期。在严寒面前，北国的少数民族坐不住了，只好南下搞侵略。有几次都是踏冰过河，根本没有为造船而耽搁。在这种严寒面前，出门拜访客人是非常不容易的一件事，拜访贫穷的朋友更不容易，所以主人要马上起来烧茶迎客。人人都需要温暖，客人给主人带来精神上的温暖，主人不需要回报以身体上的温暖吗？于是，竹炉汤沸火初红。

所谓饮食境界，就是由环境、气氛和心境共同组成的心境和品味。和饮食的精粗无关，也和环境的舒适，杯盘交错的热情无关。作者用炉火的热情来对称寒夜的冷清，用梅花映月来衬托朋友带来的好心情。实在令人耳目一新、难以忘怀。古来以清贫题材作诗，大约这是上乘之作了。

作为消防工程师，笔者关注，为何发生这种现象？有没有火灾常识和道理？

 

竹炉汤沸看燃烧

自从能源危机发生以来，能源工作者研究了不少替代能源，生物能源是其中的一种。不过除非某些盛产木材而交通不便的林业地区，很少有人用竹子做燃料，何故？毛竹生长太快，含水量高，体积过于庞大（空心啊，造成运输不便），干燥过程需要额外的能量，这样造成毛竹作为燃料的能源密度非常低，因此开发毛竹作能源来产生二次能源是不经济的做法。使用竹子做燃料的炉膛有一个天生的缺陷是燃烧密度不高，其中有不少成分是吸热的水分，不但不放热，而且吸收热量，增加了烟气中的能量损失。

其次，我国农村的灶台，热惰性很大。通常人们在做饭的同时，也在烟道附近布置水罐来加热水（对于锅炉专业来说，叫做省煤器，利用烟气的余热来预热），用于晚间洗漱之用。所以燃烧生成的热量，一部分用来加热锅里的水（造成汤沸），一部分用来加热炉膛和水罐，最后的热气通过烟囱排放出去，达到维持燃烧的顺利进行（排气是必要条件）。所以，当锅内汤沸了，而炉膛才刚刚预热起来是完全有可能的。

只有当炉膛热起来了以后，改变了炉内的传热条件，炉壁的热量反射回来，到达燃料，增加了气体可燃成分的释放，造成更大的火势。所以，在刚点着不久，炉膛是暗的，因为冰冷的炉壁吸收辐射的热量，只有当炉壁升温以后，才会反馈回来，形成旺盛的燃烧局面，给人的感觉就是火初红了。

一般而言，辐射损失的能量占总能量的30%（即可见光部分）， 还有70%的能量随着热气流而流动。后者是主要用来加热的部分。如果主人用来烧茶的热水不多，完全是有可能把水烧开而炉膛才刚刚热起来的，因为灶台和热水罐也吸收了不少本来就不多的热量。

 

室内火灾可类比

甲骨文中，灾字有三种来源，上水下火，代表天灾，如大雨造成洪水，陨石造成的山火等等。上盖下火，代表室内火灾，火在室内，容易失控，造成伤亡，第三个字是类似于“哉”，兵戈相向，代表兵灾（战争）。这三个字后来都并入灾了，而我们消防工作中的主要工作就是室内火灾，这是和炉膛点火燃烧过程非常相似的过程。

生活处处有火源，掏出打火机，点着一支烟，这是点火，但不是我们所关注的失火。我们关注的是火灾发生、发展到致命的过程，最重要的参数是时间，即到达致命状态的时间。从煮茶的过程，我们可以看出，火灾发展到失控的过程有几个重要的控制因素。

第一，            要有燃料的堆积。所谓燃料，就是除了自身需要，还有额外能量释放的材料。通常我们遇到的材料是光合作用的产品（如木材）和化学合成材料（主要从石油和煤炭中提取，后者也来源于史前的光合作用）。社会越发达，家中累积的可燃物越多，所以农业社会火灾发生概率低，这是物质不发达造成的，而不是大家的消防觉悟高。点火的概率是差不多的，成灾的概率取决于燃料的堆积。

第二，            要有能量蓄积。如果炉膛通风好，烟气迅速被烟道排走，炉膛加热就很慢。如果炉膛通风不好，能量排除不及时，就会造成能量的蓄积。蓄积的能量用来加热其他燃料，加速燃烧的进行。

第三，            火灾发展的速度，取决于热平衡。大量的能量被壁面吸收，这时候燃料完全靠自身的能量来维持燃烧，而没有外来的反馈，因此发展很慢。当周围的温度增加以后，外来的能量促进燃烧过程的进行。火初红，意味着到达轰燃状态，任何燃料都会很快就被点燃，因为此时的燃烧强度大，辐射密度高，这是最危险的状态，达到这种状态的火灾，没有防护设备的个人在现场是没有能力存活的。

第四，            室内火灾之所以危险，完全是因为封闭造成的能量反馈。野外燃烧的火灾，通常是线性稳定发展的，而室内火灾，时时刻刻存在着燃料燃烧加热炉壁，炉壁辐射加热燃料的正反馈循环，因此发展过程是迅速增加，所以我们要听到报警，立即行动（确认警报，开始逃生）。如果我们对火警存在侥幸心理，室内火灾发展的非线性过程会让所有的经历者大吃一惊，悔之晚矣。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炉膛虽简单，过程很相似。一个“初”字，刻画了寒冷冬夜的温暖来之不易，也反映了室内火灾过程的时间性。只有深入理解室内火灾的发展过程，才能更好地理解火场规律，及时果断的采取逃生行动，对人对己都有好处。

 

火场逃生须及时

竹炉汤沸火初红，如果你把普通室内火灾的发展速度也当作寒夜中的竹炉来比较，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差别在于周围的换热环境有很大差别。我们周围的燃料，不是像竹子那样包含水分的，我们周围的环境，也不是如同炉膛那样，布满了传（散）热设备。为了维持舒适的环境，现代家庭中通常布满了危险的燃料，紧密布置的单元住房，导致火灾的能量无处可走，因此反馈回来，大大加强了火灾的蔓延速度。所以现代消防常识，都是主张听到火警，立即行动。逃生自救，利国利民。

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这个传热过程，就是令窗前月不同的梅花了。您看懂了么？火灾发生，无论如何，立即行动，逃生第一，我们周围的燃料，可比那竹子危险多了。有道是，现代燃料多危险，室内火灾快蔓延；火红未必须汤沸，火场逃生靠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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