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京火灾看社区防火的困境

前天（4月18日）下午3点多，南京丹凤街附近的居安里小区正在进行综合整治，在搭脚手架的过程中，电线突然起火，并蔓延到家中，虽然消防队员扑灭了火灾，但火灾的原因难以确定，相关赔偿难以给出，突出了典型的社区火灾困境。这里我来说一说，该火灾的典型意义及其对未来社区防火的潜在影响。

和上海高层建筑大火一样，这一次火灾是政府主导的综合整治工程的一部分，很可能让政府来补偿。不过，这一场火灾具有非常的典型性，暴露了我国消防制度的短肋。也就是说，我国的消防制度对此事无能为力，只能被动赔偿，凸显了制度的困境。

一般说来，新社区在建设过程中，一定会强调线路的预留空间，预留线路的防风防雨设备。可是这些工作，在南京的老旧社区的建筑施工时没有考虑到（当时的建筑标准不足），因此天然存在很大的消防隐患。江南的气候特征，以暖湿环境为主，在这种条件下，任何东西露天放置都容易腐坏，更何况是靠一层薄薄的橡胶进行绝缘的电线。所以，消防的隐患是在设计阶段埋下的，但又无法指责，因为当时的合规建筑，现在不合规了，不能说当时的标准错了，而是说现在的认识更先进了。那么，为什么现在会发生火灾危险？因为管理者没有专业知识去认识，没有经济动力去改正，没有标准去跟随。因此，这是一个普通典型的社区安全隐患盲区，需要众多的专业合作才能够弥补。而我国恰恰缺乏起码的制度来完成合作和补偿。

为什么管理者无法自行修正这一隐患？因为我国的消防制度没有职业化。从事灭火的人与从事防火的人发生分离，或者说从事灭火的人，缺乏相关的防火经验，因此干不好防火工作。很多人都认为防火工作很简单，因为中国大学教育都很少教授《火灾动力学》，没有火灾动力学知识，是很难看出点火、蔓延、灭火、报警、逃生等专业性要素，因此是滥竽充数的专业队伍。如果全社会都以为防火很容易，这是对防火工作的误解，是社会发展不足的表现之一。我国一贯喜欢人海战术，认为某人干2年灭火（当前的制度只让干2年）就懂防火了，这是对消防工作的无知和误解。防火需要懂火，懂火需要火灾动力学。中国绝大多数消防工作者，都是靠背标准、靠工作经验取得消防工程师执照的，他们距离真正的消防工程师还有很大一段距离。因为缺乏对火灾的定量知识，就不懂如何对火灾防范进行识别和变通。标准总是有限的，失火往往是标准没有考虑到的地方，需要人的素质来判断，对此，我国制度上没有做好相关的安排。

为什么管理者不能自行解决这一消防隐患？这又是保险公司的问题。由于我国保险事业发展比较晚，缺乏对火灾的真实关注（美国早期经历的大规模火灾没有经历，就不能理解对火险）。所以，现在的保险很少关注家庭火险（美国的保费中与火灾相关的只有7%），因此他们对这一类消防隐患是看不见的，看见也是管不着的（消防制度垄断），所以他们没有足够的经济动力去推动消防规范的跟进改善。消防是地方政府管理安全问题的一个手段，所以美国地方政府养着很多消防工作者，他们是公务员队伍中最有经验技术的一批人，待遇最好，所以才能维持安全工作的长治久安。国内消防工作的高度流动性，导致任何政府部门都没有足够的专业实力来认识火灾风险，因此我国虽然是小政府（负担小），也是高度非专业化（待遇低）的政府。这种缺乏专业队伍的政府制度设计，却要承担所有的管理工作失误（即国家是最大的保险公司，谁让你管得宽呢？），这种复杂的局面是消防工作的最大困局。美国政府的政府建筑都统一用专业队伍来管理，即所谓的GSA公司出面管理。我国的政府建筑，以为人人都是消防工程师，朝阳区大妈都懂得火灾问题，人人都可以管理安全问题，这是对安全工作的轻视、懈怠和不作为。最大的问题永远是制度上的，而不是某一个人的失误，大国崛起靠制度，不是靠英雄。

很多人都发现了电缆磨损的问题，理论上，通过消防规范可以改进维护，减少故障发生率。问题在于，制定安全规范的专业协会是国营的，他们没有动力去推动规范的更新，所以，没有人能够对当前老旧社区的消防隐患提出一点点意见，关键在于这是标准问题，需要专业协会来领导。专业学会不能主动出面，我们只能坐等灾难来推动专业协会来管理。专业协会在美国是一种民主制度，在中国就变成了一种集中制度，变成了少数人的游戏，这是我们没办法改变的文化现象。

具体到这件案子，社区的改造虽然是政府牵头，仍然离不开专业队伍的风险分析、审批和管理。由于政府部门缺乏足够的专业力量，消防部门缺乏足够的专业监督，施工部门缺乏足够的专业支持，所以这种社区火灾的困境可以发生在任何地方、任何社区、任何人身上。这是全国性的消防困境，只因为我们的消防没有职业化，因此没有专业队伍来保证社区的安全。你不要看某些人对消防问题指手画脚，国内的消防工程教育是2002年之后才有的，他们还远没有对社会的安全带来本质性的改变，所以很可能话语最大的人是最不懂消防的。懂不懂消防我们没有办法区分，这是国家管理的专业化困境。真正的消防工程师，需要大学的专业学位，相关的工作经验和协会的伦理提携，请问中国有几人可以做到这一点？中国的消防职业化工作，任重道远。

附录：新闻摘录

4月18日下午3点多，南京丹凤街附近的居安里小区正在进行综合整治，在搭脚手架的过程中，电线突然起火，随后蔓延到居民家中。等消防车扑救结束后，2户居民家里已经几近烧成灰烬。

南京一老旧小区整治中突发火灾

起火原因争执不下，街道目前每户救助千元

4月18日下午3点多，南京丹凤街附近的居安里小区正在进行综合整治，在搭脚手架的过程中，电线突然起火，随后蔓延到居民家中。等消防车扑救结束后，2户居民家里已经几近烧成灰烬。

电线起火蹿进居民家

昨天，记者来到发生事故的居安里小区，工人们忙碌地在每栋楼前搭着脚手架。而唯一一栋没有搭脚手架的楼前，围着不少居民。“这栋楼就是昨天失火的楼，脚手架也是连夜撤掉的。”一位阿姨告诉记者。而这栋楼前，处处可见被火焚烧过的痕迹。

一楼的网络箱前，通信公司的维修人员正在更换宽带线。“都烧坏了，现在要全部更换，我们的用户暂时上不了网。”在他们的身边，堆了一地的焦黑的宽带线路。一旁的一根电线杆已经发黑倾斜，电线也被烧坏。现场的供电公司工作人员正在忙碌着更换，“这里的电线要全部更换，有些居民家里还不能供电。我们从18日忙到现在了。”一位工作人员说。

谈起那场火，居民们纷纷拿出手机给记者看。通过视频可见，当时脚手架旁的电线打起了火花，声音很大，随后火花沿着电线飞速蔓延，并从二楼正面烧到侧面，冲进窗口烧进居民家中。居民介绍，当时为了救火，整个小区停了一夜电，生活大受影响。另外，起火楼没有受损的家庭，当夜也是住在外面的。

二楼烧焦一楼被淹

记者走进14号楼201室，里面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道。客厅满地碎屑，鸟笼里的鸟和鱼缸里的金鱼早已被烤死，卧室更是惨不忍睹。床垫、被子烧得拧成一团，墙体烧花，衣柜里的衣服也变成焦炭。“我是做化妆品生意的，这一批货全部报废。”租住此房的市民董韦宁说。当天下午他出去办事，回来时，火已烧了半小时。“家已经烧光了，损失惨重。衣服也没得换，澡也没地方洗，真是祸从天降。吃饭住宿也没办法解决。”董先生说。而其对面202室也好不到哪里去，火是从厨房烧起的，里面弥漫着浓重的煤气味，客厅也是烧得光光的。“我们已经打了煤气公司的电话，到现在还没来人。”房主焦急万分。

相比于2楼的火灾，1楼则是水漫金山。“当时水枪救火，我家也是没办法跟着遭殃。水从天花板上像下雨一样往下流，灯罩里全是水，地板泡坏了，床、电视、家具都被水泡了，我们是新装修的，太心疼了。”房主陈萌女士说。而3楼室内虽然没有受灾，但楼梯外的窗户、衣架、空调外机也被烧毁了。

事故原因各方争执不下

昨天下午，除起着火楼外，其他居民楼基本都恢复了供电。但是有线电视、宽带还没有完全恢复正常。对于起火原因，居民认为是搭脚手架施工不规范造成的。“老旧小区电线本来就比较乱，电线、电话线、宽带线、数字电视线路等等捆在一起，搭脚手架都是钢管子，把这些电线外皮磨掉，露出里面的铜线，那肯定会导电啊!”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居民说。而附近多位居民纷纷认为，当时电线上冒火花，就是脚手架与电线交叉造成的。

对于这样的指责，新街口街道相关负责人并不认同。“本来是一场小火，打供电公司电话一个多小时不来拉电闸，消防车不敢浇水，才变成大事故。另外，这些电线都是老旧电线，本来里面的铜丝就裸露了。我们的施工，都是按照要求来的。”

而供电公司的施工人员拿出照片指出，这些搭在楼梯外的脚手架已经压在电线上，“这就是施工不规范，脚手架都是钢的，压在电线上很容易磨破电线外的胶皮。施工方应该和电力部门沟通，而他们没有沟通。供电部门接报后有规定，45分钟内必须赶到现场，关掉小区电源。但是电线杆不属于他们的范围，又去喊路灯所过来剪断电线才彻底断掉所有电源。”

因为意见不一，大家决定，等待事故鉴定出炉再来评判。昨日消防部门已经入场取证，很快会做出鉴定结果。

居民希望街道解决困难

从18日下午事故发生后，受损的住户有的选择去老年公寓，有的则是住进宾馆。“我们小孩还在上学，现在连学习的地方都没有。我们自己掏钱住宾馆、自己掏钱在外面买着吃，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呢？”101室房主陈萌说，希望街道能解决他们的现实困难。

新街口街道负责小区整治的工作人员表示，目前街道拿出了初步的应急方案。首先联系保险公司，到居民家中去定损。第二，区民政部门安排救助金，受灾家庭每户1000元。其他的方案，要等事故鉴定出来才能定。而对于这样的处理结果，居民并不满意，多户家庭觉得自己并不是过错方，家里这么多人，1000元几天就用光了。希望街道至少安排一下住宿问题，对于这个要求，街道没有回应，只是强调等鉴定结果出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