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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往天堂的信 精选

已有 4988 次阅读 2013-4-4 11:35 |个人分类:谈情说爱|系统分类:生活其它| 情感, 清明节, 父母亲, 天堂写信

摄于2010年2月15日

敬爱的父母亲:

   很久很久没有给您写信了

   自从1992年8月21日和1999年8月13日这两个不幸的日子,将二老与我分隔在阴阳不同的世界里,我就再也不能跟您面对面地问候和交流。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这么多年就过去了,我借中秋节的情思,请天堂的使者转来这份的迟来的问候:两位老人在天堂过得好吗?

   这些年我时常反省,对于二老的故世我是负有责任的。作为一个省级医院的医生,居然让父亲您长眠于在一个小诊所的木板床上。那天上午,您已经失眠多天后感觉心里难受,但仍然坚持给我们写了最后一封信,然后仅仅带着10元钱要母亲陪您去看病。您走的那样匆忙,母亲在后面跟都跟不上,您肯定把那个小诊所当成了救命的地方,但是它辜负了您的信任。也许,您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如果让妹妹妹夫们送一送,而且家里就有“救心丹”之类的药,如果不是那一路奔波就不会发生那天的事情。但您就像是去赴上帝之约,与您曾经讲的那个故事的主人公一样,将一篮鸡蛋护送过桥就永远倒在了路边。您总是那样地为后人着想,我后悔的是不该让您拖着重病之体离开我们的医院,而且是在带孙子一年媳妇刚刚返汉(妻去广州高级英语班学习)就急忙离开,您肯定觉得我们的住房并不宽敞,经济并不宽裕。但如果我们的一起,就不会有8月21日的那个不幸的上午(参见博文“脆弱的生命 ”)。

    对于母亲您的故世,我更是悔恨不已。记得当年您因“肠梗阻”住院的时候,我怎么也不相信会是结肠Ca,直到第二次完全梗阻才想到结肠镜检查。确诊以后,为手术的事情我又犯了第二个错误,想到自己的医院比较熟悉而没有听从好友欣星的建议,到肿瘤专科去做手术。结果外科主任自己在旁边协助而让一个毛手毛脚的副主任医师主刀,导致了手术后的腹腔内种植。在您手术后三个月的化疗完成后超声波检查,明明腹腔有一个占位性病变而医师说不像是转移灶,我就轻信了他的意见而让您回广水老家休养。直到两个月后我回家看望您,摸到您坚硬的腹部才面色大变,但后悔已经无济于事。事后我常常自责,对于您的病还一再地误诊误治,配当一名医生吗?

    到深圳后不久,我们于2002年3月就买了住房,刚刚搬进去的时候我常常心里发怵,父母一生艰难困苦,刚刚日子好了一点却先后离世。不能奉养,不能尽孝,作为医生耽误了二老的诊疗,岂不是枉为人子?!

    时光过得真快,儿子也即将退休,等到我赴天堂之约的时候,再面见二老谢罪吧!

 

 

附:脆弱的生命

 

    去年秋天,父亲去世了,两封加急电报一起带给我这意外的消息。我们急急忙忙地收拾东西,匆匆赶回广水老家。父亲躺在客厅的木板床上,他一动也不动,香雾在头前飘绕,冰袋布满周身。身边陪伴着泪流满面的母亲,还有姑姑和妹妹们。掀开头布,他那昔日精明的大眼睛,微微闭合在深凹的眼眶里,长而浓密的眉毛,由浅而深的鱼尾纹,一切容态依旧。他似乎正在熟睡,和往常一样,只是缺少了气息和消失胸廓的呼吸运动。我哭不出来,把脸贴在他丧失了神气的额头上,静静地呆立着……

    生命是脆弱的,对于饱经风霜、身体受到摧残的老人尤其是这样。那天上午,他感到不适,但仍然坚持跟我们写了最后一封信,然后要母亲陪他去医院。没想走到半路,一口痰涌上来,堵住了气管,涎水顺着嘴角往下流。母亲要他歇一会,他用手指指前面的诊所,拼着命挣到那里,刚坐上板凳就溜下去了,并永远地闭上了眼睛。我没有想到,他会走得这样匆忙,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就在那一瞬间,他把69年的风雨奔波,以及奋斗和追求都划上了句号。无论是爱和恨、苦与乐,还是尊贵和高尚、贫贱与卑微,对他再也不显示任何意义。我猛然感到,人在生与死的搏斗中,显得多么脆弱,一个鲜活的生命转瞬间就消逝在上帝的召唤之中。也许,这脆弱本身又蕴涵着某种顽强,父亲在生命最后一刻仍然竭尽全力,他虽然没有保全性命,但终于到达了诊所,那个展示着希望的地方。

    脆弱的生命往往映衬着倔强的精神。在我们家乡的沙河边,父亲亲眼见过一位提鸡蛋过石板桥的乡下老太太,那位老人坚持将一篮鸡蛋完好无损地提过了桥,放在岸边,人却躺在蛋篮旁再也爬不起来了。父亲设想:那位不知姓名的乡下老人一定赶了很远很远的路,她希望满篮的鸡蛋能换回一些钱解决家里的急用,她一定在桥上就发病了,可能是心肌梗死,更可能是脑溢血。她生命的最后念头是无论如何要保住鸡蛋,她做到了,鸡蛋一个也没有损坏,但都是用生命换来的。

    父亲小时侯,家乡里土匪闹得厉害。有一次,肖家杆来了,爷爷奶奶慌忙收拾家杂,全家背背扛扛和乡亲们一起赶往几里路外的山寨,9岁的大姑妈担负着背3岁的父亲逃亡的重任。他们及时躲进了山寨,但大姑妈放下父亲就口吐鲜血,那也是一种近乎致死的求生行动。

    父亲年轻时,从沦陷区逃亡到重庆求学。他水性不错,一次和同学打赌,在涨水季节横渡长江。没想刚游到江心,一个旋涡把他卷到了江底。他急中生智,拼命横过身来一蹬,虽然摆脱了死亡威胁,脚却被江底的石头划开了一条大口子。而且顺江漂流了20多里,才被同学救上岸,他已经精疲力尽,出了不少血,但终于从死神手里挣了回来。

    父亲中年时,碰上了反右运动,劳动改造加自然灾害,不少人都没有熬过难关。他们农场里饿死的、病死的、自寻短见的,时有发生,甚至有人饥肠难挨,偷偷打开红薯窖而撑死在里面。父亲印象最深的是一次挖地劳动,管教人员别出心裁,将每个人午餐的一碗稀粥放在地头上,必须挖到终端才能进餐。临近下午了,大多数人已经吃到了自己的一份粥,有一个体弱者实在挖不动,才挖了一小点就躺下了。当他看到别人已经收工,就艰难地朝地头爬去,但是在离粥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他终于没有吃到这救命之粥。

    父亲老年时,他的冤假错案得到平反。复职后他要夺回失去的损失,认真地备课,声嘶力竭地教学,终于病倒了,他是大汗淋漓地倒在讲台上之后,才回家休息的。后来,他的身体完全垮了,每当有同事先他而去时,他总是十分惆怅,可能预感到死神正在临近。这次,他一下子解脱了,尽管他挣扎着到了诊所。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是以怎样的毅力在与死亡抗争呢?

    一切都过去了,消失了。生命是什么?对于个体而言,生命是得而复失,生命是瞬息即逝,生命是索命阎罗催逼下的奔跑,生命是对热爱生命者的惩罚;只有死亡是永恒的!面对死亡,不能不让人感到生命的脆弱:凡由时间赠予的,都由时间带走了;凡是现实存在的,都由现实所遗弃。一切的得到都会失却,一切的追求都是过程……

                                                          写于199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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