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小区里一对少年兄弟引起了我的注意，他们的英语和汉语都流利自如，转换起来毫不费力。最初以为他们是来走亲戚的，后来发现他们竟然在这里上学，而且跟我们是一个门栋，我们住22楼，他们17楼，还有一位年轻的妈妈陪伴。

两年来，孩子们长高了不少，他们的妈妈也忙忙碌碌，对中国传统文化十分上心。最近一次在电梯里碰面，知道他们要返回美国，我就发出了聚一聚的邀请。因为要走，约会的人很多，我们在上岛咖啡，排在星期三晚上。

晚上六点半，两家人相约而至。妈妈带着哥哥——一位15岁的英俊少年，弟弟不太愿意跟大人一起活动，就留在家里自己安排。哥哥一看就很有教养，点完他们小朋友喜爱的食物后，先一一帮着两位妹妹（我的两个小孙女）拿了鸡翅和薯条。哥哥吃的不多，因为他们学校的同学下午也为他开了欢送会，两年的同学、师生情谊肯定更加浓烈。

不一会，哥哥还有活动（同学来他家取走他养的豚鼠），两个妹妹也有安排（儿子、儿媳陪她们游泳和练钢琴），大家匆匆而去。留下妈妈和我们老两口聊天，这才是我们约会的主要内容，一直到晚上11点半。

妈妈与我的儿子、儿媳同岁，老家安徽农村，上高中才到上海。因为她父母在上海打工，她自小跟外婆外公一起长大。她到上海上了高中、大学，工作之后也有很多坎坷。她说：我没有什么优点，唯一的长处是善良，因此运气不错。

我们以为她与男朋友双双去的美国，后来才知道她与先生的缘分来自网恋。她先生是美国第6代移民，祖上是广东台山人，1860年代由美国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招募去的。修筑铁路过程中，两万多名华工以中国人特有的吃苦耐劳精神和出众的聪明才智，承担了最为艰难的西段工程（长达1110千米），其中数千名华工因疾病、工程意外、恶劣环境等原因死亡。他们祖上是幸运的，第一代移民就养育了10个孩子，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了下来。

她坦言，上海是她人生的转折点，似乎注定要移民海外，她最先的两个男朋友都是即将奔往海外的上海人。但事实证明，这位第6代移民似乎更加单纯可爱许多。那时候还没有微信，他们QQ交往了半年，先生就从美国飞到上海，然后确定了关系。

先生在美国做的是餐饮业，开的是连锁店，经营日本料理。他们最近正在与一家中餐巨头谈合作，生意会更上一层楼。但是，在美国开餐饮，招工比较困难，员工很随便，说不来就不来了，家人随时都得顶上去。她的母亲和妹妹一家都在经营连锁店，父亲在美国5年，仍然过不惯，后来回安徽老家了。

为什么选择带孩子来深圳学习？她一气呵成地回答了我们这个十分好奇的问题。尽管是美国人，孩子们从小就养成在家里讲汉语的习惯，他们家尤其是她本人一直对中国文化怀着美好的情感，黄皮肤、黑眼睛就不能忘了中国的“根”。2019年8月，她本来带着4个孩子一起来的深圳，因为老大总是自称为“美国人”让她心中不爽，决意让他们一起回来接受中国文化的熏陶。回中国的另一个原因是，她虽然去到美国，但对于美国文化、美国生活似乎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隔阂，甚至让她有点抑郁。之所以选择深圳，是因为喜欢这里的气候和氛围，还有一个远方的亲戚，可以帮她提前联系好学校以及租房子的小区。

不幸的是2020年初的新冠疫情，他们决定回美国避避风头。不料2020年3月，美国也有疫情了，他们又决定返回，但老大、老二两个女儿（抱养的，但两个弟弟并不知情）不愿意再回来（短时间熏陶还没有发挥出立竿见影的效果），她只好带着两个弟弟再次踏上旅程。此后美国疫情严重，国内又管控严格，她们两年时间就一直没有再离开中国。

选择返回，是他们开始就预订好的计划。因为毕竟孩子们将来还要长期在美国生活，再晚些时担心赶不上美国的学业。问到两年多的收获，她坦言孩子们没有到达预期的结果，但自己却收获颇丰。

实际上，美国的孩子到中国上学是真真切切的不适应。他们在美国上小学，书包不用背回家，基本上没有家庭作业。上课的方式也与中国不同，重在帮助小朋友们对社会和科学世界的有个基本的正确的认识。在灌输孩子知识的同时，更希望孩子们多多参与动手动脑的活动。他们的教育更注重儿童的身体健康和心理健康，在意培养发展儿童的健康健全的人格。问到他们的课程，哥哥说包括英语（读写和理解）、数学、人文社科（包括世界历史、美国历史、地理、经济，以及公民和政府）、科学（包括物理、化学、地球和航天科学、工程学、生命科学）、音乐、美术、体育等。

妈妈告诉我们，她在美国从不过问孩子们的学习。回国后，老师逼迫家长督促孩子，最早的家庭作业都是她帮忙完成的。后来，她跟老师说明了情况，能学多少就多少，从此也给老师减轻了压力。不过，从与哥哥的谈话中也了解到他对中国文化的崇拜之情。哥哥告诉我，中国文化8000年，美国文化才200年，中国文化可以改造一切文化。我想，这应该是妈妈灌输给他的意识形态，因为他的妈妈对中国文化可说是顶礼膜拜，在这两年里学习了易经、中医以及国学的许多著作，而且还掌握了足底按摩和诊断的技巧。她还介绍了自己的临床经验，并对足部反射区的切诊深信不疑。

虽然妈妈自己比较充实，除了学习之外，她还与5个闺蜜多次在国内旅游（期间将孩子寄养在孩子同学家里），饱览了大好河山的名胜美景，一扫过去的阴霾。遗憾的是，跟不上学业的阴影还是有些伤害孩子们的自信心。她说：大儿子在美国时非常自信，交际能力很强，能够潇洒地操办家里的许多事情，但在这两年似乎“耸”了一些。

“得回去了”，妈妈胸有成竹地告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