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散步分享 http://blog.sciencenet.cn/u/fqng1008 前三十年写日记,后三十年写博客

博文

《马坪少年》(8):毛氏兄妹

已有 2219 次阅读 2022-1-4 11:17 |个人分类:谈情说爱|系统分类:生活其它


图19  左图为2016年10月“马坪少年”第一次聚会(坐位左2为毛庆桂,第二排左3为毛矛);

右图为毛矛夫妇和外孙在瑞士。

在马坪这个小镇子里,离家60米的地方住着声名遐迩的“毛氏兄妹”。最小的妹妹毛庆桂与我同学(实际上高我一级,因为“停课闹革命”之后,66、67、68三年毕业的小学生一起“复课闹革命”,于1969年春升学到初中),她的复员军人大哥在汽车站工作,二哥是我们小学的老师,三哥是造反派。

01 

45年前离开马坪,一直有一个人在我的脑海里时隐时现,他就是当地曾经的文革先锋——毛矛。

在拉起《马坪少年》聊天群后,没几天收到他妹妹转来的微信:

我文革末期看了很多书,颇有点酒顾八极,俗物多茫茫的意气风发。当时疑似查一个反革命组织案,审查了不少人,其中包括黄诗国、周捍东、聂耀先等,这才对聂有所耳闻。后来知道聂是家乡最有才气享有盛誉的文化人,而他住在张家堰边,与我家相邻。我不避嫌疑,登门拜访,竟一见如故,言谈甚为投机,遂结为忘年交。聂1950年代初在《长江文艺》上发表了一些小说,拟参加亚非青年作家会议,作品被指为有自然主义描写倾向,受到争议。1955年指为胡风分子,1957年划为右派,劳改4年,饱经沧桑。其子便是聂广,年少时颇有才气。聂广母亲是护士,待人友好亲和,我对他们一家一直铭心难忘。

并注:“我把你的微信,涉及我姊妹的发给了小哥,他刚才发我的一段信息。小哥、我们都蛮敬重你父母。”

的确,还在1980年代,我和妻子从武汉回广水(我和妹妹1972年从马坪到广水水泥制品厂当工人,母亲1976年退休和我们在一起,兼做厂医,1978年春盖了两间房子后,全家都搬了过来)度假,曾两次到广水师范找过毛兄,都没有见到,一直深以为憾。我回信说:“现在联系上就好了,我们拟今年10月回汉,期望大家见见面,以解相思之苦。”

02

毛矛的名字显然是文革的产物,他最早给我的印象就是一次大辩论的会场,大约1966年的马坪。他跃上辩论台,慷慨激昂,侃侃而谈,很快将那个保守派的刘伦义打得落花流水。之后(或之前),他一声呼号成立了“红旗总部”,是当年马坪中学学生为主的造反派组织。他们的大字报铺天盖地,常常几十张,一堵墙都贴不下;他们的演讲气势磅礴,让我们这些小学生震惊、激动,并崇拜不已。

但接下来的是,造反派把保守派打下去之后,“红旗总部”内部开始分化,红卫兵之间也斗得不可开交。至于后来发生的云台山武斗,至今我也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只是在惶恐的心灵里,留下失败的一派撤下的镜头,大卡车装载着伤亡人员来到我们的诊所(镇卫生院),悲壮而紧张。但不知有否毛矛参与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因为在我的印象里,当地的革命造反行为都想当然地与他有关。

毛矛的经历颇具戏剧性,随着造反派的命运而起伏。1968年,毛泽东决定给红卫兵运动刹车,开始在全国揭露“五一六反革命阴谋集团”,随后指出“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到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并下达“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指示。毛矛此时已经初中毕业,不能再“在城里吃闲饭”了,下放“红星一”大队是必然归宿,但他常常借故躲在家里不“出工”,可能正是他说的“文革末期看了很多书”的时候。读书之余忽然看到我家门口的一道“风景”——几个小学刚毕业尚未“复课闹革命”的小伙伴,经常聚在一起弹“三弦”、拉二胡、吹笛子之类,有时候他主动过来打个招呼,我们见到偶像,自然是受宠若惊。

再后来,是1970年的“一打三反”运动,我们又遭到了抄家,父亲被带走了,在镇上关了几个月,我每天都要送饭。这次才从毛矛那里知道涉及“反革命组织案”,没想到却受到他的青睐,可能是惺惺相惜吧。记得父亲放出来以后,毛矛就隔三差五到我们家,他们相谈甚欢。父亲曾说过,毛矛记忆力超强,父亲跟他讲《三国演义》“舌战群儒”那一段,过两天他来就倒背如流,甚至一章一章地背诵,有过目不忘之功。

随后,我们也成了伙伴。1971上半年,我初中毕业不能被推荐上高中,大家都无所事事,那段时间他、王旭东和我三个人很火热。他下闭目棋,我掌棋,王对弈,常常一下就是半天。据说他曾经一对四,即同时与四个人对垒,还常常占上风。一次在他家,我们三个人睡一个床,他讲故事我们听,不知不觉地过了半夜。他母亲一觉醒来发觉我们这个屋子里还有灯光,“死杂种,这么晚还叽叽咕咕的。”但我们意犹未尽,三个蒙在一床被子里面又讲了很久。

1972年,我到广水水泥制品厂当了工人,他还在队里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1973年邓小平恢复工作时,搞了一次推荐考试上大学的尝试,我也混进考试队伍,但在我们跨入考场的前一天,就在《文汇报》上看到了张铁生“交白卷”的报道。果然,几天后我到县招待所开诗歌创作座谈会时,就看到了丢在抽屉里的试卷。这可能是,“四人帮”敏锐地打乱了邓小平的“复辟”计划。于是,我又光荣地帮助一位厂长“关系”填报了“武汉建材工业学院”的推荐表。她如愿以偿成为大学生,我则继续坚持当工人阶级。

1974年,下放五年多的毛矛终于迎来了“工农兵上大学”的机会,被推荐到武汉大学中文系。记得1976年春,我和厂里两个小伙伴弄了几张火车“免票”到武汉游玩,专门去拜访“武大”和“武师”,可惜没有联系方式,既没有见到毛矛也没有见到武师中文系的张林川(1973年被武师招生的看中,曾经的“红旗总部”成员),只有带着羡慕和依依不舍离开校园。

但是,仅仅因为一年之隔,毛矛与张林川的命运又有不同。1976年毕业的张林川留校任教,而1977年毕业的毛矛已经晋升为“三种人”,必须离开高校。最初的分配是《孝感报社》,没想碰到在地委任职的何顺玉,这人正是他当年围攻殴打过的县长,一个电话就把他发配到“郝店三中”。在我的印象中,博学广闻的毛矛兄自此消沉,工作吊儿郎当,烟酒棋牌打发业余时间,后来调到广水师范。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认为他应该考研究生重新回到大学,以他的智力不在话下。但我不知道“三种人”究竟给他带来了怎样的负面影响,难道就无法重新奋发?

当然,现在一切都为既往所塑造,机会错过后谁都没有再次改变命运。不过,我终于从他妹妹那里得知:

我小哥和嫂子去瑞士帮他女儿带孩子去了,八月份回武汉,住在“省博”对面。由于多年未通信息,不知老同学的情况,是否在武汉等,如在武汉,待小哥他们回来请你去他家做客。很高兴我们都建立了联系,有机会一起聚聚。

小哥到现在都喜欢下棋,每天看电视中的下围棋节目,你们要是现在能聚到一起切磋棋艺那是多么高兴的事啊!

难怪他们成为忘年交,你父亲满腹的才华在当时那种环境下弄得无用武之地,多么愿意无私地传授给年青人,遇到小哥又特别崇拜你父亲这样有才华的长辈,这么非常难得,故专心之致地学,一老一少一拍即合,可以想像他们当时在一起的时光一定是愉悦的。小哥真是幸运,在那种环境下遇到了这么好的知识和人生导师......

03 

感谢互联网,感谢微信,让我们分别几十年的小伙伴能够零距离交流,而且称之为《马坪少年》。从微信里,我才知道毛庆桂的后来的情况:

我在省邮校毕业后留校,去南邮进俢两年,后自修本科毕业。86年调入武汉市政府办公厅,负责市政府通信工作,先后任市无线电管理委员会办公室主任,市政府办公厅后勤服务中心书记,市政府办公厅机关党委专职书记,在该岗位副厅级退休。我在省邮校工作了10年,其他时间都是在市政府办公厅度过的。无线电管理委员会是市政府的非常设机构,由常务副市长担任无委主任,无委办是市政府办公厅的常设机构,属正处级。

我老公在市广电局工作,广电局副总编,明年三月退休。我就一个儿子,媳妇在华为,儿子从华为岀来在做外贸。目前还没有孙子。

我大哥的三个孩子都在深圳,也都在华为工作,老大全家后移民加拿大了,还有两个在深圳。今年春节我们在深圳过的年。那时不知道你在那儿,不然我们肯定会拜访。

你们家是从医世家,全家都从医,这个职业高尚啊!我总想我们家族有人从医,除了大侄媳从医,毛家其他人还没有。大侄媳原在深圳红十字会医院工作,现去了加拿大,也中断了从医职业。

传染病方面患肝病的人多。广电局的记者几乎都患肝炎,我老公祘是幸免。武汉肝炎病人多,这可能与武汉人在外就歺多有关。你的大妹妹我记得,小的也是妹妹,我都记错了!几时你来武汉你们姊妹我们一起聚棸,大妹的相貌我记得很清晰,长的蛮漂亮,你们皮肤都很白。

是的,按他们的职业,应该能活到今天,不过经历了那么多,巳算是高寿了!我父亲83岁去世,母亲63岁就去世了,文革期间,父母都是在油锅里滾,悲伤啊......”

这是“马坪少年”第一次聚会的起因。

04

2016年10月11日晚,我们小学、初中同学在武昌八一路湖锦酒店聚会。仇非同学发起、组织和买单,我从上海会议后转道前往。50年前,在那场轰轰烈烈的学生运动中,真正的“马坪少年”领袖人物——毛矛学兄也从瑞士回来参加。

有些是四五十年未曾见面的老同学,大家不停地讲着过去的故事,人人都非常尽兴。毛兄在致辞称:马坪少年的名字取得很好,一是老年与少年相通,人生又回归单纯;二是怀旧意味浓厚,老年可以发发少年狂;三是大家虽然在外,还要心系家乡,最好能为她的发展尽心尽力。

当然,乘这第一次聚会的时候,我就当面询问他考研究生的事,他说单位仍然严控。我觉得,应该还有他自己的原因,谁都无法让一个奋发向上的人退缩。

此后,我们多次见面,包括2017年4月在马坪的第二次聚会,还有我们两家姊妹的几次聚会,他依然意气风发,出口成章,是我此生最崇拜的偶像之一。

毛兄的女儿女婿都在瑞士工作并安家。女婿是德国人,混血外孙非常可爱。他们一家人都是高智商,从马坪张家堰那个僻静的角落,走向“地球村”的东南西北,祝他们健康平安,越走越好!

11.jpg

图20  我的偶像毛矛,在瑞士某湖畔



https://wap.sciencenet.cn/blog-279293-1319532.html

上一篇:《马坪少年》(7):姚老师
下一篇:[转载]严金海:不同形态医学的价值
收藏 IP: 120.231.209.*| 热度|

1 张晓良

该博文允许注册用户评论 请点击登录 评论 (2 个评论)

数据加载中...

Archiver|手机版|科学网 ( 京ICP备07017567号-12 )

GMT+8, 2024-4-25 16:07

Powered by ScienceNet.cn

Copyright © 2007- 中国科学报社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