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记忆是非常微妙的，例如，故地重游，常常让人自然地回想起许多往事。因此，不少人会去自己曾经成长、求学、工作、浪漫过的地方，寻找当年的足迹，体验过往的情愫。为什么故地容易让人想起以前的情形呢？能用实验来考察这个问题吗？答案是肯定的。心理学家鲍尔早就这样做过，并且获得了很有启发意义和应用价值的成果。

鲍尔（Gordon Howard Bower, 1932-2020）出生在美国俄亥俄州的西奥小镇，父亲开一个杂货店，母亲是小学代课教师。1954年，鲍尔在凯斯西储大学获得文学士，接着，他去明尼苏达大学和耶鲁大学读研究生。1956年，他获得耶鲁大学硕士学位。1959年，鲍尔获得耶鲁大学心理学博士学位，之后，他到斯坦福大学任教。1973年，鲍尔当选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士，2005年，他获得美国国家科学奖。

鲍尔从常见的记忆实验开始思考。在实验中，被试学习的字单，通常不是艾宾浩斯所学的那种无意义音节，而是被试已经熟悉的材料，比如，数字、字母、单词。以学习单词构成的字单为例，被试实验时学习的不是单词本身，因为单词是他们熟悉的；他们真正要学的是，这些特定的单词出现在这个特定的实验中。也就是说，被试需要在每个单词和实验情境之间形成联系，记住它们是这一时间、这一地点、这一字单中呈现的单词，亦即，记住它们是与这个实验相关的单词。

如果是这样，那么，被试形成的联系，其实是这些单词与进行实验的整个情境之间的联系。这个情境包括实验的场地及场地中的任何东西，同时，也包括被试的内部状态。如果单词与所有这些线索形成联系，那么，在相同的情境中对被试进行回忆测试，被试的记忆成绩应当最好。这里的相同情境，就是被试测试时与学习时内外状态都同样的条件。在这种条件下，被试有最大数量的与要回忆材料联系起来的线索。

据此，鲍尔可以进行实验检验了。他选择操纵被试的一种内部状态——情绪。通过催眠，鲍尔让一半被试学习字单时处于愉快心境，一半被试学习字单时处于悲伤心境。随后，让每组中一半的被试在愉快心境回忆学习的单词，另一半被试在悲伤心境回忆学习的单词。

结果表明，如果被试学习材料时处于悲伤心境，那么，他们在悲伤心境中测试，成绩更好；如果被试学习材料时处于愉快心境，那么，他们在愉快心境中测试，成绩更好。换句话说，被试对材料记得怎么样，依存于他们测试时是否处于原来学习时的那种状态。状态相同，成绩就好；状态不同，成绩要差。因此，这种记忆效果依存于测试与学习状态的现象，称为状态依存记忆（state-dependent memory）。

为了提高研究的外部效度，可以换用其他方法和指标，继续考察内部状态与记忆效果的关系问题。例如，让一些被试在微醺状态学习材料，另一些被试在清醒状态学习材料。测试时，让每组一半的被试处于微醺状态，另一半被试处于清醒状态。结果表明，当测试条件与原来学习的条件相同时，记忆成绩更好。当然，学习和测试时均为清醒条件的成绩最好。

上述研究涉及的都是被试内部状态。外部状态的情况又如何呢？在一项实验中，被试是配有水肺的潜水员。研究者安排一些被试在水下10英尺处学习一个字单，一些被试在陆上学习这个字单。所有被试均配有水肺，通过耳机听单词。接着，每组被试的一半在水下测试，一半被试在陆地测试。结果表明，如果测试条件与学习条件是相同的，那么，记忆成绩更好，即，在水下学习的被试，在水下记得更好；在陆上学习的被试，在陆上记得更好。

心理学研究具有应用价值，甚至是重要的应用价值。鲍尔发现的这类状态依存记忆也是这样的。例如，1968年，美国总统候选人肯尼迪（Robert Kennedy）遭到赛罕（Sirhan Sirhan）枪击。归案后，赛罕对于实际的枪击事件没有任何记忆。然而，在催眠之下，当赛罕逐渐变得兴奋与激动时，他也逐渐回想起了更多内容，包括他开枪射击。

现在来看，赛罕回想起自己开枪射击肯尼迪，也可能是虚假记忆。不过，研究者分析，赛罕对枪击情节的回忆，更可能是状态依存记忆，即他在高唤醒情况下做出的事件，在他回到相同状态时，能够更好地回想起来。

故地重游，故地有一些与当初相同或接近的事物，成为回忆的线索，因此，能够让人们更容易地想起当年的情节。如果故地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人们无法找到记忆线索，那么，也就难以想起过往的事情，从而，不仅会愈加感叹沧海桑田，而且很可能不会再有重返故地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