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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源里可耕田? 精选

已有 6603 次阅读 2007-3-22 04:45 |个人分类:轻描淡写|系统分类:生活其它

21日下午到图书馆去,蓦然发现几位民工正在我们实验楼东侧的空地上往一辆小车上装地上的土,我们为种饲料苗买的两车土就堆在旁边。忙过去问他们,原来他们是被雇来清洁地面的,这些土要被当作垃圾运出去。我赶忙向人家解释,这是拿钱买的试验用土,不是垃圾,请他们留下这堆土。这几位倒蛮通情达理,那土算留下了。

想起来了,今天是我们学校本科教学评估的重要日子:以中国农业大学常务副校长江树人教授为组长的预评估专家组入住我校的翰苑宾馆,开始了为期四天的预评估。清理场面,这也是迎评的重要内容哦!

可回头想想,这农大里面要是看不见点儿土,那还叫农大吗?其实,这几天已经一直在动员大家把走廊上所有的物品都想办法弄到屋里去,以免有碍观瞻。私下里自个儿嘀咕:这不废话吗!就是因为屋里放不下才不得不把培养箱摇床之类摆在走廊里做试验,那么一大堆东东塞哪儿去?看到走廊里堆满了东西又怎么了,不正说明大家正热火朝天地赶英超美吗?要是走廊里都空空荡荡的,那还叫大学吗?那是衙门!(打住,这几天热闹着呢,人大正要把指责大学成了衙门的张鸣教授解聘呢,WOW!)

2000年,我的一位在德国留学的师弟(是我在公主岭时期的师弟)学成了想回来,我做了月余的“南京好”的说服工作之后,终于从上海虹桥机场把他们一家四口(含一双儿女)接到了南农。安顿下来,陪师弟在校园里走了一圈。但见花红柳绿草坪青青,一栋栋新楼拔地而起,一条条道路笔直敞亮,却还是让吃了几年牛奶面包的师弟欲言又止。最后他说了句让我如醍醐灌顶的话:“这儿怎么看都不像个农大啊!没见温室啊!”哇噻!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一张口便一语中的、入木三分!

当年梅贻奇先生的名言是:“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而我师弟在校园里走一圈就道出了一条六字箴言:“农大得有温室”。对堂堂若北大清华者,有了大楼再有了大师也就够了;可对一个农业院校而言,不仅要有大楼大师,更得有暖房温室!不然,科学试验从何谈起?

我打起阿Q的精神告诉师弟:我们曾经有过温室的,光我们植保系就老大老大一片啊!瞧,就在那儿,现在是本科生的宿舍区。现在我们都在楼顶上种苗盆栽,当然冬春天就不行了。(这也就是我为什么把买来的土堆在楼外空地上的原因)

我1990年进南农读博的时候,植保楼那块地方还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子,林子的东面就是植保系那么大一片玻璃温室。校园南面还有很大一片桃树林,花开时节香气扑鼻,学生们经常在里面采样实习。现如今,所有的林子都消失了,变成了一栋栋楼房。而且,就这样学生们住宿还是很紧张,办公、试验用房更紧张,庄稼种在房顶上,仪器堆在走廊上。这才几年功夫呀!

 

1990年的NAU:1990年9月我进南农不久与my roommate翟玉顺(左)留影。我们站立的那个地方就是现在南农报春亭的位置。背景那栋楼是图书馆,但那时候我们的右后方还是成片的树林子,后来就盖起了植保楼,再后来又有了食品园艺楼。翟玉顺毕业后去了美国并留在了那里。

我那师弟在我这儿呆了四个月,最终还是走了。去了北京,中国农科院生防所,后来改名生气所,再后来又叫环发所,现在并入植保所了。他现在干得也有声有色,虽然把一头乌发累得成了非洲的稀树草原  。  这之后我曾经也想走,撂挑子不干了,不过最终也没把自己卖出去:本来就是个山药蛋儿,觉悟得又晚了,牙口太老了

现在大家都意识到了,一个大学,光有大楼是绝对不够滴!而且,一个劲儿地追求SCI更是荒唐耶!真正的Stupid Chinese Idea!农大农大(其实就是农学院),现在离农业却渐行渐远愈行愈远(我们学校甚至有了文史艺术国际关系学院)。大家都在弄分子搞基因发SCI,对农业生产中紧迫的实际问题却基本上不沾边。这年月,大家都在跑部进钱,还有多少农大的老师卷起裤脚下田去?几乎没有了。学生们毕业了也少有愿意做和农业有关的工作的。我这个lab有点特殊,每年暑假都把研一新生赶到乡下去蹲点(当然要花我不少money哦),让当地的农技人员带着天天泡在田里,你得认认田里的虫子,学点书本上没有的东西。我有空时也跑到下面与他们呆一起。所以本校的本科生一般不愿报考我的研究生,他们都知道在我这儿得下田,而在其他专业坐在空调房间里鼓捣鼓捣瓶瓶罐罐还很容易发SCI。

 

 2005年在扬州邗江与学生们一起做稻飞虱的系统调查

 

2005年在扬州邗江蹲点的研究生们:左一是博士生陈晓,其他人(郑彩玲、沈慧梅、王瑞、胡高)当时还是硕士生,今年沈慧梅和胡高转博了。

 

2006年通州蹲点: 硕士生一年级的潘蕾和二年级的王瑞在认虫数虫 (7月19日)

 

2006年通州蹲点:左二、左三是通州植保站的测报员,右三是测报科长、我的在读博士生(在职)张谷丰,其他几位是他蹲点的师弟师妹们。通州离南京有些远了,我只是隔一段时间过去看看他们,调查实习工作都由张谷丰带他们。(8月28日)

不过这也不能怪老师们学生们,你整个国家的导向都如此啊!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资助基础性研究课题,但就我们农学方面而言,好像只有分子生物学才是基础,你的基金申请书中若没有分子基因什么的,你基本上就死定了。而部门(如农业部、科技部)或地方立项又都强调实用技术,今天点颗豆明天就得结荚子,甚至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但农业生产实际中的大量问题既不宏观又不微观、既不是很前沿的基础问题,也非现炒现卖的应用技术,而是一种需要长期坚持不懈的系统调查和观测试验才能找出其发生规律从而制定出治理措施的中观问题,而这恰恰是爷不疼娘不爱没谁愿意支持的研究课题。这正是目前农业科研中所有问题的根源所在!那些分子啊基因啊根本解决不了当前的问题,而真正解决问题的能用的措施又需要中观的研究作支撑,所以不可能拿出真正有效的可操作的东西,也就是吃十年前二十年前研究的老本儿,凑凑合合弄点花花绿绿的什么东东应付结题了事。可我们的管理层决策层就这德行,他没耐心让你闷头做上多少年,他宁可应急只喜欢政绩工程面子项目一窝蜂大轰大嗡,除非成了大灾出了大问题才拨款立项但还只是应急。比如近些年华北的蝗害问题,中央政府每年投下几千万元的经费,但不是让你做研究,而是防治费用,就撒药(飞防)。这甚至成了当地植保部门的生财之道,即使这一年蝗虫不多也连连报警,谁要是说你那儿没什么虫啊那他绝对跟你急,你断了人家的财路啊!16年前我交的博士生课程“马克思主义与现代科技革命”的课程论文中就讲了这个问题,结论是我们的决策层是不见鬼子不挂弦儿、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棺材不落泪!

越扯越远了。又想起当年老人家的话:把农学院办在城市里不活见鬼吗!其实倒不在于把农学院办在农村或城市,只要你有暖房温室有试验田师生们定期下乡下田访贫问苦一样解决三农问题。关键是我们现在的农大他不像个农大,我们的农大师生他不关心三农(至少他不真心),尽拿三农问题作时髦话题坐而论道纸上谈兵一味清谈却从不真正参与其中。蒋高明博士在他的时评“生态学不是软道理”(科学时报20070316A4,http://www.sciencenet.cn/blog/user_content.aspx?id=627)中叹道:“这次新农村建设运动,生态学家袖手旁观”,其实岂止是生态学家在袖手旁观,可以说几乎所有的农业科学家都在袖手旁观!有些先生们倒是有所动作,可也是奔着农民口袋里那可怜巴巴的几个钱而去的。比如那些冒天下之大不韪拼命鼓动政府放开转基因水稻商品化种植的什么家们(里面可不少院士哦),商品化了有专利了,已经可怜得不能再可怜的农民们就得花大把大把的银子买他的种子(更甭说那东东对环境对种质资源对人类健康会不会有潜在的威胁了)。您甭指望这些农业科学家们去服务三农,他要不利用手里的技术变着法儿地坑农就谢天谢地了。

越说越无奈,心情忒灰暗。唉,还是借用老人家的话吧:

冷眼向洋看世界,热风吹雨洒江天。陶令不知何处去,桃花源里可耕田?


附录:动员师弟来南京的说词

发件人: Zhai Baoping <bpzhai@mail.njau.edu.cn>
收件人: chunsen@mbox.ipp.uni-hannover.de
主题: 南京好
日期: 2000年7月14日 16:23

Hi:

    “小陈和曼曼很关心南京的夏天是否热得不可忍受?冬天没有暖气是否很冷?你们是如何对付这些情况的?”

    南京曾是有名的火炉,但那是“曾经是”。南京近年绿化搞得很好,大概1997年有个统计在报上发表,全国各城市的绿化面积第一是郑州,第二便是南京。以前没注意过,但从我到杭州的那年起,每年杭州的气温都要比南京高1-2度,更甭提南昌、武汉、长沙、重庆,那才叫火炉呢。而且,近年来北方的气温反而比南方高。北京,甚至哈尔宾,屡屡出现40度的天气,空调、风扇每每脱销;而南京去年最高气温才35度(凉夏),今年也一直没热起来,直到今天才预报是35度。当然,夏天热是肯定的,不热反而不正常。不过,北京更热。至于对付的办法也很简单:空调已经普及了(一个两开的立柜式空调才4000多),只有极少数家户没装,比如我家。我住一楼,冬暖夏凉,有风扇就够了。

    冬天这里也不太冷,只是屋里屋外一个样而已,把进屋就脱衣服这道程序给省了。南京的冬天几乎不结冰的,出现零下温度的日子也就一天两天。我整个冬天在屋里都是穿拖鞋的。较冷的天气,屋里点只油汀或电热吹风就行了。南方人提起东北就哆嗦(当年我是扛着两床被子进东北的,把人家都笑死了),东北人说起南方也害怕,都是不了解实情所致。我这只南北往返迁飞的虫儿,冷的、热的都经过,转来转去觉得还是南京这个地方不错。

    北京贵为皇城,是个做学问的好地方;可它的热,它的缺水,它的风沙(尤其是今年的几场沙暴,沙漠日益进逼京城),都让人觉得心里没底。上海人头“挤挤”,令人窒息;杭州小家碧玉,小家子气;广州过于商业,文化沙漠(以前可是出过康梁、出过孙逸仙、后来有陈寅恪等文化大家的,现在倒还有“随笔”杂志和“南方周末”挺不错);而南京虎踞龙盘,九朝古都,也是一派帝王气象!厚重的文化底蕴,发达的科教经济,舒适的生活环境,确是一个比较理想的安身之处,尤其适合北方人生活。这里地处南北交界,有山有水,有米有面(这一点很重要:在杭州时想吃顿馒头可就难了,得跑到城里唯一一家馒头店去买);既有南人的精细,又不失北人的豁达;衣食住行很方便(相对于其他大城市物价较低),语言交流也不困难(还未进入吴语区)。南京高等院校多,大概仅次于北京;全国进211一百所大学,南京就占了十所(南农是第十个进去的)!就南农而言,地处钟山风景区,政府不许在这一带建高大建筑和大工厂,我在这儿打着字,隔着窗户就可欣赏中山陵,所以环境优美安静、空气新鲜(对于在欧洲生活过的人来说,和人家比还有差距);学校旁边就有一个大型超市(附近还有好几个),有南京最大的乳制品厂,有富丽堂皇的诸多居民小区,有新开发的月牙湖公园,从这儿进城公交车多多且很近(不象北农地界号称北京的西伯利亚),生活方便。所以,在这儿过日子、做学问都还可以。

    “今年年初我给北农大人事处发了一个E_MAIL,他们一直未给我回信,一个月前我给我在北农大的一个同学发了个MAIL,他昨天才看到他的MAIL,他说给我问问,一个星期内给我回信......”

    《红楼梦》里王姐儿说得好:大有大的难处。身处天子脚下,天时地利近水楼台好处多,可供他们选择的人才资源也多。南农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缺人的时候(去年一年植保系一下退了五个博导),也是上上下下一心想做点事儿的时候,所以对人才(尤其是留洋的博士)的态度既慎重,又热切。就昆虫学科讲,南农北农旗鼓相当。而且南农的风格是事做得多话说得少,不善于宣传自己。所以科学院动物所的李典谟先生就喜欢要南农的学生,他的实验室里先后进了南农两个硕士,三个博士,还有一个在那儿读博士。北农生态这块儿的博导一个是沈佐锐先生(1945年生),但他偏重于农业信息(学气象出身);另一个是胡敦孝先生,快退休了(1942年生)。总的来讲,落脚什么地方,一要看大环境,二要看小气候,还要看它的学术气氛和文化氛围。下学期,我这儿要进一个博士生(用GIS做迁飞,看降落机制)和一个博士后(用GIS做预警系统,搭个架子)。你若能来,在分析模块部分可大显身手;再慢慢要些课题,就可独当一面,或开个新方向出来。

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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