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畏井的习俗，古来如此。刘义庆《世说新语·排调》记载：作危语，桓曰：“矛头淅米剑头炊”，殷曰：“百岁老翁攀枯枝”，顾曰：“井上辘轳卧婴儿”，殷有参军在坐，云：“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殷曰：“咄咄逼人”，仲堪眇目故也。可见古人眼中，井为可畏之物。想来古人崇井，亦因井之深邃幽冥，临之不觉胆寒。但饮水赖之，不可一日或缺，故而敬畏有加。何新在《诸神的起源》书中认为，上古华夏崇日。我想以中华民族之务实性格，崇日毋宁称崇水，日不过天之大明者，在古人的看来，其用不过驱暗温暖也，万物生长靠太阳不过近代科学之发现，古人断难明了此理。在古人看来，日与日常生活相关甚远，崇之敬之可也，但尚不至敬畏之为大神。金木水火土，五行皆为日常生活不可缺之物，金者，器用之所赖也，兵器农具非此莫可；木者住行之所赖也，房宅、车船非此莫可；火者，亦食住不可少者，炊饭、驱寒非此莫可；土者，万物之所出者，土乃生长之祖也。故金木火，生活之具，水土，生命之源，五行以水居中，当有深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水火无情”，两条俗语正见水之可敬可畏。

前几天，与母亲谈及村中曾收留的右派一人，名贾鲁。其人不知何处人氏，本清华教师，因写文错一字，被划为右派。其人与我村主任相识，故下放时被收村中。其人在村中无有交言者，郁郁独来独往，村主任间或顾之。母亲言，其人不会井中汲水，每每见之以瓦盆向屋前水塘中挹水饮用，极可怜。母亲为家庭主妇，因父长年在外任职，家中饮水多是母亲自汲担回。母亲一女性尚可汲井，贾鲁一壮男，岂无汲井之力，盖其临井而惧也。记得幼时常被长辈嘱咐不可近井玩耍，成年人见有孩子井边玩耍，往往呵斥驱之。也记得幼时视探井为冒险游戏，临井下视，不免股战，较恐高更甚。拙某长至十二三岁时，渐渐学着汲井以助母亲一二。盖人之畏井源自天性，必需渐习方得临井自如，如习而消弥恐蛇心理一般。可见敬畏井原非习俗或文化，实乃人之天性。

2014年3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