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河道，取景自西而东，与流水同向，左为阳岸，右为阴岸。图中大叶草为独行菜。

南河道，流经兰州城的黄河残余的一段河汊，用于排洪，东流不久再汇入干流，2005年改砌成现状。常在河边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今天再次走在河边，那种莫名其妙忽地清晰起来，河北向阳岸坡长满草，南岸背阴坡则草棵稀疏。两岸砌石坡面，从坡度和用材上没有区别，为什么有草无草的差别这么大呢？尤其是阴岸相对比较潮湿，更应该多生草才是，事实却违背常理！以往的莫名其妙就在这里，感觉不对劲，却弄不清不对劲在哪里。今天省悟到问题所在：石砌两岸环境相同，较干的阳岸生草，较湿的阴岸反而无草，岂不怪哉？于是拍照存备，以便思求答案。

拍照之后，不由自主地捉摸其中的奥妙。思考之初，无从下手。联系到拍照时所见，独行菜刚开春不久就已经高达三十余公分，很难想像由种子萌发而成，应是多年生由根储存的营养催生所致。手机网查得知独行菜果然具有二年生习性。由此得到一个推测，南河道阳岸密生独行菜是因为其宿根萌发所致。但随之又自我否定了，因为这个推测并没有解释阳岸历来都生满草的原因。

又想到人们对这种现象的惯常解释，称之为阴岸不适于独行菜生长。其实这种解释如同人们批评达尔文的自然选择所言，属于循环论证，适者才生存，生存显现适应。事实上，要证明阴岸不适于独行菜生存，必须种一下试试，看着它越长越弱最终枯死。想像一下就知道，长大成年的独行菜如果被移到阴岸而越长越弱，那么幼苗也会如此，进而刚由种子萌发而成的芽苗更会如此。再往前推理，就是独行菜种子在阴岸刚一发芽就枯死，其至连芽都不发。换句话说，如果说阴岸不适于独行菜生存，那么就意味着不是独行菜成年植株在这里衰弱至死，而是其种子在这里不能发芽成苗。总之，阴岸不见独行菜的原因是其种子不能在这里发芽成苗，在阳岸独行菜种子反而能发芽成苗，导致了两岸有草无草的天壤之别。那么又是什么原因促成独行菜在比较干燥的阳岸发芽成苗呢？想到这里，虽然没有得到答案，但认识至少前进了一步，不再像适者生存那样循环论证，猫咬尾巴团团转，而是像过河摸到一块可以支持前行的石头。

手机拍照时也捉摸过独行菜种子在阳岸能发芽成苗的原因。当时推测，阳岸较热较干燥，岸坡表面蒸发量大，可以把河水通过土壤毛细孔向上提升，同时把深处的养分提升起来，使得高至岸坎处土壤也比较湿润肥沃，可能是独行菜在这里能够发芽成苗的原因。继而一想，马上就自我否定了。因为这样的事情同样能发生在一水之隔的阴岸，如果在阳岸独行菜种子能因此发芽成苗，在阴岸更不在话下。其实，蒸发提升水分养分的现象，解释的是独行菜能在石砌陡峭岸坡高处生存的问题，却没有涉及到独行菜种子发芽成苗的问题，因为独行菜种子很小，发芽不能埋土太深，撑破天一两公分而已，这样的深度与土壤毛细孔提升的水分养分关系不大。

思索陷入日暮途穷的困境中，打算放弃，待以后机缘幸会，受人受事启发，灵光迸溅时再续思路。就在脑子这一沉之中，灵感迸裂，答案如同丘比特之箭般忽现脑海：热胀冷缩！阳岸冷热交替迅速而且幅度大，砌石接缝中沙浆破裂成隙，种子落隙，风尘水沙埋种，种子得机发芽；阴岸冷热交替缓而小，种子无隙可乘，立足不得，风吹水冲，终而随波逐流不知所踪了。项羽锦衣厌夜行，刘邦扬威唱大风，破浪有时济沧海，凌顶会当小众峰。呵呵，破解迷题，携得如玉，返身河岸，其乐陶陶。

取景自东而西，逆水流向，图中左为阳岸，右为阳岸。与前图同景。

砌石接缝所填沙浆受热胀冷缩和流水冲蚀等作用破裂而成的裂隙，以及隙内独行菜幼苗。

拙某曾总结这种现象为微圃原理（概念）。所谓微圃，就是针对一粒种子的个性化微小苗圃，指适于种子发芽成苗并维持芽苗长成少年植株的微小地形，一般为凹陷浅穴狭隙。植物不同，微圃不同，就象这砌石填缝裂隙是独行菜的微圃，却不是榆树柳树等其他所有植物的微圃。榆树种子即榆钱，圆片状，四周具翅，整体如同小荷包蛋。形状决定功能，榆钱的形状决定它要伏贴潮湿土表吸水发芽，该处砌石填缝裂隙较干燥，不满足榆钱伏贴土表的要求，因此很难成为榆树的微圃。柳树种子带冠毛，要落在水面，随着水的入渗，洇湿的冠毛粘附到土面时得以把种粒绑在土表吸水发芽。因此图中砌石填缝裂隙也难成柳树微圃。独行菜种粒大小适当，可以落入这样的裂隙中，被风尘泥沙浅埋，越冬后开春时，土壤表层化冻，种子吸水发芽，阴天少风时更有利，在表土还没干透之前就扎根到湿润的深层，得以成苗立足。总之，植物种子要发芽成苗，必须处在适当的地方等得适当的时机才行，多一点不行，少一点不行，早也不行，晚也不行，别人的微圃也不行。

取景自西而东，与水流同向。图中左为阳岸，右为阴岸。草同前图，也是独行菜。

该图所示不同之处在于，其阳岸并非连续生草，而是成块状生草。

取景自南而北，对岸所见上一图中生草坡面斑块。

图中生草斑块中砌石填缝裂隙交错，无草斑地砌石接缝满填沙浆且与石面平齐。可见热胀冷缩在无草阳岸砌石坡面没有发挥作用。这种差别应该是施工质量差别的体现，埋缝沙浆不饱满、沙浆配比差、沙浆用沙没有洗净泥土、砌石表面凹凸不整，等等，均会导致沙浆填缝在热胀冷缩中破损，最终被独行菜验证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施工质量高，沙浆饱满，填缝完整无损，独行菜就走了背运了。

取景自南而北，由南岸拍照阳岸境况。图示砌石坡面预留伸缩缝中生草的情景。

强力证明凹陷缝隙成为独行菜有效微圃的情状。雨水沿直线伸缩缝下流，上部种子被冲下，因而沿缝而下，独行菜呈加密之势。

取景自西而东，与水流同向，左为阳岸，右为阴岸。示一新情况，阴岸一段生草稠密，呈斑块状。热胀冷缩和施工质量，对此均解释无力。

这是流水冲蚀的结果。图中阴岸生草的地方处于正面迎受流水冲顶之势，夏季洪水满沟时，该处被强流冲顶，砌石填缝被淘蚀破损成隙，草种乘隙而入得呈其谋。平川中河流蜿蜒曲折，就是这种淘蚀作用的结果。该处所见枯草占多数，其个别绿草才是独行草，枯草应该是一类其种子发芽要求较湿条件的种类，而独行草种子在这样的地方因为嫌湿了一些而甘居次席。

总之，独行菜虽属草莽，但其微圃要求却苛刻而精细，在南河道石砌岸坡上，热胀冷缩，施工质量，水道弯曲迎水，能够造成砌石填缝破损成隙，独行菜种子因而获得比亲娘还亲千百倍的微圃，从而起于微末，呈其郁郁，终而在两岸画出有草无草的截然景观。微圃、热胀冷缩、施工质量、迎水冲蚀，其程度差别都微小得觉察不到，却最终成就鬼斧神工之妙，正所谓：毫厘之差，有无之别。

图中土质砌石缝宽大，却有不生草小区，尤其砌石岸上方土质裸露的格内空间全不生草。可见生草处必然有相当大小的裂缝。图中砌石坡面也有无草区域，其中可见砌石缝隙以土填充，与生草区域相同。其原因在于，土虽然与沙浆一样热胀冷缩，因其具有一定弹性，不至于收缩形成裂隙。但填土黏性较强时，不受流水冲蚀，黏性较弱时则会被流水冲蚀出现裂隙。

2018-05-14初稿，2019-02-24修改于兰州